北门外。</p>
出身相府的严复微微挺拔身躯，右手握拳，直视前方，双眸如狼顾。</p>
他身上的气息节节攀升，命星境巅峰的气势尽数释放，宛若一头沉睡已久的雄狮醒来睁开双眸，盯住了猎物。</p>
相比之下，姜青玉的气息则是仍在持续跌落——</p>
后天十品，后天九品，后天八品……</p>
最后在后天七品上下虚浮不定。</p>
可即便如此，三位命星境还是没有立即上前将其围杀，似乎内心仍有忌惮。</p>
“你，太放肆了！”</p>
“想当年，姜秋水入京之时，也不曾在京城杀戮一人！”</p>
开口的人是严复。</p>
他是严相的心腹，二十余年前，姜秋水率军击败柯图察，打下幽州之时，也曾奉旨入京。</p>
那一次，严相在府中请对方喝了一壶茶，用的是御赐的上好茶叶，由江南地带的妙龄女子赤足采撷，一两价值千金，可拒北王灌了一碗后却嫌寡淡如水，硬是讨了三坛烈酒才尽兴。</p>
严相一向自律，家中无酒，于是命严复出门买酒。</p>
严复不知二人谈了什么，只知第二日，姜秋水在上朝时，用一口卷了刃的刀砍断了一位当众向他责难的官员柴新的一条臂膀。</p>
数月后，柴新被皇帝提拔为幽州刺史，成了扎在北境的一根刺，掣肘姜秋水。</p>
那一日和姜秋水争论者不下百人，群臣的口水几乎将其淹没，最后柴新被斩断了一臂，血染金殿，引得群臣惊吓，还是景宏现身挽着姜秋水的肩膀走去后院煮酒，没去理会柴新一眼，此事这才终止。</p>
外人皆以为柴新是霉运缠身，上百人责骂姜秋水，唯独他受了报复，但事后他因祸得福升任幽州刺史之时，又引起了一众艳羡，让群臣只恨当日断臂的不是自己！</p>
可严复却知，柴新其实是严相早早选中的人！</p>
也是严相早早向景宏推荐赴任幽州的人才！</p>
所以，这一切并非巧合。</p>
姜秋水在相府喝了三坛酒，随后第二日在金殿前斩了柴新一臂，皇帝最后现身不曾安慰伤者，也不曾责罚姜秋水，但事后却提拔了柴新为幽州刺史。</p>
所有一切皆是严相的谋划。</p>
至于今日……</p>
或许也是严相一手策划。</p>
作为相府老奴，严复对宰相严回可谓是敬若神明，他相信严相一定预料到了眼下的这一幕，甚至让姜青玉拿到王剑，处置百官，便是对方一手布置！</p>
“可是……”</p>
“老爷有料到严公公会命我出手废了姜世子么？”</p>
严复思忖了一下，又暗道：</p>
“老爷料事如神，应是有的。”</p>
“但他不曾派人知会我，也不曾让人送来锦囊，看来是怕被鹰犬察觉，引起陛下的猜忌。”</p>
“只是如此一来，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善了了，我一介老奴早已半只脚踏入棺材，死不足惜，可大小姐和姑爷一个千金之躯，一个壮志未酬，死了未免过于可惜。”</p>
“罢了，老爷自有决断，大小姐和姑爷吉人自有天相，都轮不到我来费心。”</p>
严复迈步向前，不曾和其余奴仆一样从袖中或是怀里掏出匕首或是刀剑，只是右手握拳，将一身灵力集聚其上。</p>
身为命星境巅峰，他自有一股傲气，不屑于借用兵器之利欺负姜青玉。</p>
“今日，老夫不杀你！”</p>
“老夫只是替姜秋水管教你一下，让你认识到京城不是你姜氏父子的北境，可以任由你肆意妄为！”</p>
在其身侧，另外两个命星境中期灰袍老人对视了一眼，皆是迈步跟上，但都稍稍落后了严复半步，显然是不想做第一只出头鸟。</p>
此时，姜青玉身上的气息已然跌至谷底，看上去似乎连后天七品的境界都难以维持，可他的脸上却不见一丝慌乱，仿佛有恃无恐：</p>
“当年我父王不曾杀人，是因为京城中固然有人有罪，但罪不至死！今日我在北门持王剑大开杀戒，是因为尔等中有人犯了死罪！”</p>
“这一点，陛下也是赞同的。”</p>
姜青玉用王剑指着三位命星境老者，微微抬头，问道：</p>
“多说无益，你们……”</p>
“谁先来？”</p>
三人对视了一眼，随后另外二人都将目光放到了严复身上。</p>
眼下姜青玉还处于晋升阶段，实力起伏不定，让人捉摸不透。</p>
从方才的状况来看，他能触碰到的最高境界是命星境初期巅峰，和二人修为只有一线之隔，再加上王剑，是有可能击败甚至击杀其中一人的。</p>
但严复不同，他是命星境巅峰，由他出手，足以确保万无一失！</p>
而且……</p>
无论是谁，重伤甚至杀了姜青玉后都必然会遭受惩处或是报复，二人自然不希望那个人是自己。</p>
另外，大宦官严松鱼正在城头上观望，谁也不清楚他的态度，更不能预测对方是否会在姜青玉危难之时伸以援手，将对其下死手的人毙命北门！</p>
“严老，您德高望重，还是您来吧。”</p>
“是啊，我们二人在一旁为您掠阵。”</p>
二人放低姿态，并往后又退了半步。</p>
“……”</p>
严复自然不会让二人作壁上观，于是冷哼一声：</p>
“还是一起上吧！”</p>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讲什么仁义道德？已是以大欺小了，再加一个以多欺少又何妨？”</p>
二人无奈一笑，不敢反对。</p>
比起背靠相府的严复，他们二人无论是实力还是靠山都弱了不止一筹，眼下一众权贵又在身后盯着，若是表现得怯阵，那么事后必然会被自家主子责罚。</p>
当然，前提是他们得先过了今日这一劫。</p>
“好，那便一起上！”</p>
一位灰袍老者从怀中取出一口黝黑的木质匕首。</p>
此物是他数年前的一位友人所赠，不算锋锐，但坚硬异常，不易折断。</p>
京城多权贵，老爷命他平日里护卫三公子周全，但又吩咐他不许闹出人命，省的得罪了什么贵人，所以他习惯外出时带一柄木匕首，替公子教训人之时只伤不杀。</p>
眼下正好派上了用场。</p>
另一位灰袍老者微微蹙眉，从一旁的某位奴仆手中夺过一根半人长的铁棍。</p>
正在此时，姜青玉的气息开始攀升，从初入后天七品升至七品中期，并节节拔高！</p>
“上！”</p>
严复见状，赶忙低喝一声：</p>
“赶紧将其气势击溃，重伤其身，否则等到他又一次触碰到先天之时，便棘手了！”</p>
另外二人不敢怠慢，立即拿着木质匕首和铁棍从左右二侧夹击姜青玉。</p>
他们身上奔涌着命星境中期的气息，周身灵力仿佛阵阵潮水般淹没了手中的器具，令其不断颤抖轻鸣，似是承受不住这股力量，下一刻便会崩碎！</p>
严复则是从中杀去，由于苍老只剩下一层皮包骨头的右拳在灵力的涌入下开始饱满膨胀，宛若一柄千锤百炼的铁锤，又似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p>
他的拳头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脱胎换骨到了三四十岁最为巅峰的那个时期，在旁人听来仿佛雷电轰鸣，百兽齐吼！</p>
“这一拳，有百兽之势，很不错。不过……”</p>
“拒北王府的藏经阁中不曾摘录这一式拳法。”</p>
姜青玉没去理会两位灰袍老人，只是直视着严复，问了一句：</p>
“是你自悟，还是前人所创？”</p>
严复一脸傲然，用唇语吐出几个字：</p>
“是严相所创！”</p>
“严相？”</p>
姜青玉颇感意外。</p>
这个老人在楚国朝堂上的分量极重，几乎每一个臣子都曾受过他的指点和提拔。那么多年来，他的每一次上奏都会得到景宏的慎重考量，且十有八九都被采纳！</p>
有人将他和拒北王姜秋水成为大楚双璧！</p>
这一文一武，撑起了大楚现今的辉煌！</p>
不过，和拒北王不同的是，严回无论在民间还是在朝中，名声都是极好，再加上年事已高，阳寿不多，所以越发被景宏信赖重用，从不猜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