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收复。</p>
大唐之名已经响彻天下，在许多人看来有问鼎天下之姿。</p>
主导了平定西秦薛举、取凉州、退西突厥、收复河东这些战争的大唐秦王李世民同样声势极大。</p>
尤其是在李唐内部。</p>
刘文静终究还是躲过了这一刀。</p>
在携河东大胜之威归来后，李世民终于能够从李渊这个皇帝以及裴寂这个第一宰相面前，将他保下来。</p>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刘文静被流放益州，去和那些蛮夷作伴。</p>
临别长安时，洛玄夜前来送他。</p>
春雨霏霏，柳堤上的垂柳已经抽出嫩芽。</p>
刘文静垂头丧气，洛玄夜没有下车，隔着车淡然道：“不要怪秦王不来送你，他来了，你可能就要死了。”</p>
刘文静叹息一声，他是个老臣，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李世民真的要来送他，那就是彻底不给皇帝面子，皇帝很可能会再次举起屠刀。</p>
他灰心道：“我明白，留下这条命已经是秦王感念我之前的一点功劳，而奋力作为了。”</p>
洛玄夜又道：“到蜀地后好好做官，为国家经营西南。</p>
不要自暴自弃，人生在世，要时时做好准备，你不是真的低级官吏，可能今日还在偏荒之地，明日就直升九重天阙。</p>
这些道理，伱从书中读过很多，应当不用我来说，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p>
肇仁公，有缘再相见。”</p>
说罢也不等刘文静反应，马夫就赶着马车离开这里。</p>
救下刘文静对于李世民来说是有些冒险的，但对于整个秦王府的凝聚力提升是巨大的。</p>
李世民麾下，真正从小一路跟着他的人不多，他也不是皇帝和太子，有天然的身份可以收拢豪杰。</p>
他麾下群臣，尤其是武将，除了洛氏外，几乎全都是降将，屈突通、尉迟恭、秦琼、程咬金等，对待这些人，李世民的做法就是用人不疑，待人以诚，既不冷落旧人，也不怠慢新人。</p>
这是洛玄夜最欣赏李世民的一点，心胸真的很开阔，有容人所不能容忍。</p>
李世民从来不怕做错，也不怕别人说自己错，错了就改，下次不错就好，一种相当可怕的特质，从那个长安的闲散公子到现在的秦王，在这方面，他没有丝毫的变化。</p>
洛玄夜进了秦王府后，长孙氏正指挥着府中下人准备筵席所需，她身姿纤细，望着有些柔弱，但却有一股不容人忽视的刚强气势。</p>
“王妃。”</p>
她见到洛玄夜走进，笑眼盈盈道：“姐夫，秦王在正堂后的厅中，正与一众文士讨论经书。”</p>
洛玄夜告一声就快步往正堂而去，他对秦王府很熟悉，三拐两拐就找到厅堂，径直走进去，左右看了看，大家都坐得很随意，地上铺着厚厚的席子。</p>
李世民随意的躺坐在铺着虎皮的席子上，年纪轻轻的脸上，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p>
洛玄凌就坐在李世民右手边，见到洛玄夜走进，李世民招了招手笑道：“青阳，快来，送走了？”</p>
洛玄夜坐在长孙无忌旁边，点头道：“送走了，安抚了几句，秦王这次为了救他费了大力，希望他能收敛收敛那个祸从口出的毛病。”</p>
李世民摆摆手，示意不用太在意，淡然道：“河东收复，如今我大唐只剩下南下和东出两条路，统一中原和河北，该是时候提上日程了。</p>
本王这个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现在可还是一个空架子呢，该是时候将这个架子搭起来了。”</p>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展现了李世民的惊人志向。</p>
陕东道大行台如果搭起来，那整个北方都要一统，中原和河北都将进入大唐疆域，到了那个时候，天下一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p>
长孙无忌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根草，叼在嘴里，一晃一晃的说道：“秦王，不容易啊，东出不容易，要先克洛阳，再攻窦建德。</p>
之前准备让王世充和李密斗个两败俱伤，没想到李密就像是中邪了一样。</p>
从杀了翟让后，就一路急转直下，昏招频出，竟然让一个王世充打的败退连连，照现在这种形势，李密的败亡为时不远。”</p>
秦琼和程咬金两人闻言当即说道：“秦王，当初瓦岗能够聚合起来，就是因为义气，大家同气连枝反抗隋朝暴政。</p>
但李密杀翟让，让人心寒，于是人心便散了，没了人心的瓦岗，就是一支到处都是破绽的普通义军而已，不足为惧。”</p>
来自曾经瓦岗高层的秦琼和程咬金的话很有可信度，李世民认可道：“常说得人心者得天下，人心到底是什么东西，众说纷纭。</p>
但人心就是时运，失去人心的时候，上天就不会眷顾，无论洛阳最后会落在谁的手中，王世充还是李密，本王都不在乎。</p>
大唐，他们败亡，绝无第二个可能。”</p>
秦琼思索了一下又道：“秦王，瓦岗中有一人名为徐世勣，不知您是否听说过。</p>
此人忠肝义胆，又有才能，实在是瓦岗不可多得的人才。</p>
他之前就心向大唐，却囿于身份不能前来，若是李密败亡，秦王您修书一封，恐怕就能尽得河南十数州之地。</p>
到那时，我军东出，徐世勣西进，合围洛阳，岂不是省却许多功夫？”</p>
徐世勣的名字当然听过，既然志向是天下，那天下的豪杰都有记录，只不过徐世勣心向大唐，这还是第一次知晓。</p>
一向爱才得李世民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道：“叔宝，你详细说说。”</p>
……</p>
李世民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他追着宋金刚和刘武周杀的时候，洛苏就在关注着这件事，或者说洛氏在关注着这件事。</p>
执掌敢战士的洛玄星目睹了李世民从防守到进攻，两天不进食，三天不卸甲，如同最迅猛的利刃。</p>
让人完全没有丝毫的喘息，没有给刘宋二人丝毫重整军队的机会，让洛玄星也颇为震惊，要知道李世民率领的可不是敢战士这种神兵。</p>
“阿星，这便是我看中的人之一，如何？”</p>
洛玄星沉默了一下后说道：“很优秀，本以为窦建德已经很优秀了。</p>
没想到竟然还有比窦建德更优秀的。</p>
目前来看，天下局势就在于李唐和赵国间的争夺了。</p>
老祖宗，我们站在哪一方？”</p>
洛苏淡淡笑道：“赢的那一方。”</p>
洛玄夜愕然。</p>
如今这个天下，洛氏帮谁谁赢，但老祖宗说谁赢洛氏帮谁，洛玄星直接绕进去懵了。</p>
洛苏的目光望向了河北，现在看来，李渊给李世民拖得后腿，虽然造成了不小影响，但大致上没有影响李唐蓬勃的势头，李世民最终还是处理掉了那些问题。</p>
那窦建德呢？</p>
他会变吗？</p>
他是会继续保持草莽英雄的本色，还是也开始渐渐改变呢？</p>
洛玄星想不出来，既而苦笑，老祖宗永远都是如此别出心裁，让人摸不着头脑。</p>
洛苏自然看出洛玄星在逻辑里转不出来，笑着问道：“阿星，你希望谁赢？”</p>
洛玄星思索了一下，“李唐。”</p>
“为什么？”</p>
洛玄星毫不犹豫道：“窦建德身上少了一点武功皇帝的东西。</p>
这可能和老祖宗您接下来的想法不太符合。”</p>
洛苏笑了笑，望向关中长安的方向，似有若无的问道：“阿星，你是故意忘记了，还是无意忘记，李唐的皇帝是李渊，太子则是李建成。”</p>
洛玄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勾起一道浅浅的笑意，“遵从老祖宗您的教导。”</p>
“你小子！”</p>
见到洛玄星这幅模样，洛苏当即笑骂，笑过后轻声道：“三个子弟进了李唐，两个子弟进了河北，天下有心人知道我们看好谁了。</p>
不过还不够，这么一点人，远远不够，我们的筹码也不够。</p>
走吧。”</p>
……</p>
武德四年，伴随着各地粮仓的充盈，士卒也从疲惫中舒缓过来，大唐的战争机器再次开始轰隆隆转动。</p>
洛阳的胜负终于分了出来。</p>
王世充和李密这两个卧龙凤雏，一个刻薄寡恩，猜忌下属。</p>
一个深陷于瓦岗的斗争，只觉到处都是翟让的人，李密甚至就连徐世勣都不敢信任。</p>
这两个人的争斗，已经和他们本人的能力没有太大关系，完全成了比拼谁的组织更好一点。</p>
从这一点来看，从隋朝体制上诞生的郑国，比李密的瓦岗要严密许多，在两人都失去人心之后，郑国还能依照政治惯例运转，而瓦岗却直接散掉了。</p>
李密在战败后想要往西逃投降大唐，结果被王世充提前预判，还没等他逃过洛水，就被王世充堵住，最后李密被翟让的旧部杀死，抛尸洛水，结束了他颇为戏剧化的一生。</p>
从巅峰时期的天下皆以为“杨花落，李花开”指代李密，到现在身败名裂，斩首丧命，成为一时笑谈，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p>
这可真是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p>
况且，李密也算不上是英雄，只能说是乘势而起，势落而败，他的性格，落到现在的结局，也算是很正常。</p>
对于王世充和李密来说，人生的一个阶段结束了，但对于天下其他势力来说，洛阳争夺战结束，代表着新的战争开始。</p>
李渊想要东出了。</p>
……</p>
夜色暗沉，皎月凌空，照着皇宫大殿，黑影重重，李渊在殿中伴着阵阵檀香望着地图深思着。</p>
殿外内侍引导着李世民走进，“父皇这个时候召见，不知道所为何事？”</p>
李世民走进殿中，便见到李渊正盯着堪舆图，听到李世民的声音，李渊立刻问道：“二郎，如果现在东出中原，你有把握吗？”</p>
一听李渊这话，李世民立刻心中颤动，既而胸有成竹的微笑道：“父皇，我从来都有信心，只看您对我是不是有信心。”</p>
李渊闻言大笑起来，“我对你自然是有信心的，东出前往中原的统帅，除了你，哪里还有别人呢？”</p>
李世民放下心来，东出中原事关重大，他绝不放心交给别人，必须得自己来才行，既而说道：“父皇，先前攻败刘武周后，我大唐粮草略有些短缺，所以我没有提议东出潼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