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三章 决裂(十)(1 / 2)

时间才过了正午不久,深秋的阳光穿过河道边枯败的柳荫,乌篷的小船,撑向岸边。</p>

街道上,陈凡与林宗吾的打斗撞开竹棚,飞起漫天的残竹。。。</p>

狙击枪的枪口,跟随着激烈对攻的人影晃动。</p>

少年跃向河水上空。</p>

轰然的对攻当中,林宗吾抄起漫天飞舞的竹竿中的一根,朝着河水之上横跃而出。</p>

两名大宗师的身形如电腾挪,陈凡一拳击向林宗吾的后背,而林宗吾的手臂挥舞,竹竿呼啸。</p>

轰然一声,漫天袈裟涨开。</p>

同一时刻。</p>

——砰砰砰。</p>

狙击枪的枪声几乎同时响起,从不同的方向,朝林宗吾做出了攻击。</p>

宁忌于空中转身,手中的钢刀,由下而上全力挥击。</p>

嘭的一声,钢刀与竹竿破碎成漫天激射的锋芒,划过天空,带出血线,宁忌的身形轰然砸在乌篷船的船头,整艘船在河道上高高的翘了起来。</p>

船上的曲龙珺几乎要被翘起的船身抛飞出去,也就在这一刻,砸在船身上的宁忌再度发力,如豹子一般全力窜起,扑向空中的曲龙珺,将她带了回去。</p>

又是轰然声响,乌篷船砸回水面,剧烈的波动。另一侧,林宗吾带着袈裟落入水中,在巨大的浪花中,直沉入河底。</p>

惊涛拍岸。</p>

狙击枪的枪口挪动在河水的上方,封锁林宗吾可能的窜出位置。方才的片刻间,他与陈凡的打斗追逐紧密,仓促间的三声枪响,或许并未击中那高速腾跃的身影。</p>

远处传来的厮杀声掠过河床的上空,乌篷船摇摇晃晃地翻腾,随后只听“啊——”的一声,宁忌在船上站了起来。他衣衫破烂、半身染血,脸上亦有鲜血浸出,令少年人的整个面目看来有些狰狞,在摇晃中迅速褪去了惊魂甫定的脸色,他抄起就要落下船舷的一根竹竿,撑进水里,将小船全力的撑向后方。</p>

河水之中,似乎有巨兽在向前移动。</p>

陈凡行走在岸边,盯住水中的动静,不同方向上的枪手也屏住呼吸,有战马正从远处奔行而来。“哗”的一声,小船向后荡开,随后,又是“哗”的一声。</p>

人们等待着林宗吾自水中的再度出手。</p>

对于这等宗师级的高手来说,在水中屏息,并非大事,他因王难陀的身死而失控,一旦出水,必然还会向宁忌发出雷霆一击。然而这一刻,火枪织成的杀阵也已经封锁了水面上空,只要他腾跃而出,因河水而降低速度的大宗师,也会结结实实的挨上一枪。</p>

但不知道为什么,河水之中,随后并未出现剧烈的动静,仿佛林宗吾跃入河床,便自水中遁去了一般。</p>

一息。</p>

两息。</p>

三息……</p>

半身是血的宁忌将乌篷船撑出去一段后,方才扭头望了望瘫坐在船舱里的曲龙珺,又下意识地望了望河边的陈凡等人,某一刻,他猛然用力,让小船靠向了另一边的河岸。</p>

靠岸的瞬间,他拉起曲龙珺,朝河边的道路上走去,待到距离河岸约有一丈的距离,才从那边再度回头。</p>

河道这边,正提防林宗吾自水中跃出的陈凡远远看着他,偏了偏头。</p>

狙击手中,包括宇文飞度在内的几名认识宁忌的人,也是微微蹙眉,但随即还是将注意力放到了水面上。</p>

曲龙珺被宁忌牵着手,只觉得手上黏糊糊的,尽是鲜血,她轻轻地碰了碰宁忌带血的手臂,口中低声道:“你、你……”</p>

宁忌转过身来:“……走。”</p>

“……啊?”</p>

曲龙珺眨了眨眼睛,随即被宁忌拖着,转入一旁狭窄的巷道,不久,消失在了河道这边众人的视野当中。</p>

“兔……崽子……”</p>

陈凡咬牙切齿,咕哝了一句。</p>

但没有办法,这一刻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仍只能盯着河床,等待着林宗吾的再度杀出……</p>

******</p>

城市中央,旧武衙门附近激烈的厮杀持续了半个多时辰,随后化作更为混乱的局面,散往整座城池。</p>

午时未尽,冤鼓的声音在衙门口响了起来,宣告着四王防线的告破,厮杀再持续片刻后,失去指挥的大量绿林人混乱地涌向旧武衙门西北、东北侧的外围方向。</p>

浑身是血,一条手臂被炸弹波及、变得破破烂烂的卢显,在几名李家村青壮的拱卫下朝着后方退却,身边皆是身上挂彩的武者。黑旗与公平王的旗帜竖起在衙门的上方,随着大光明教主林宗吾惨败逃窜的消息大规模传开,原本身处战场中央武者们的意志也就陆续走向了崩溃。</p>

“高天王”坐下“开山将”罗彦、“阿鼻元屠”掌刀人彭天罡先后被杀,以及“不死卫”首领“寒鸦”陈爵方在厮杀中重伤,亦是这场溃退发生的主要原因。</p>

汹涌的人群穿过街巷,一切都显得乱哄哄的,有人嘶喊、有人叫骂,“平等王”一方大掌柜金勇笙派出了部分人手在高处叫喊,还在尝试恢复秩序,但不仅其余三方的绿林人不愿意理他,即便原本就被“平等王”笼络的一些高手之中,此刻也是人心浮动。</p>

远远的,城池之中有一道道的烽烟燃起,有爆炸声升腾。</p>

“这是怎么了?”注意到远处的动静,由于受伤神色有些恍惚的卢显反应过来,吩咐旁边的手下,“去打听一下。”</p>

对方连忙朝远处去。</p>

过得不久,也就有拼拼凑凑的消息传了回来。</p>

“公平党五王决裂的消息已经传开,黑旗来的消息也传开了,都说江南已经开始大战,城内各家,如今都只顾自己,开始厮杀了……”</p>

“城内各家……城内无非五家……”</p>

卢显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陡然变得苍白。</p>

城内公平党何止五家?</p>

那些自江南动乱中厮杀出来的各个团体,打着五位大王的旗帜,数十上百家的来到江宁城内,一边等待聚义,一边抢夺好处与地盘,这其中,固然有五位大王的嫡系、掌控力强的旁支,但也有半数以上,是靠着血腥与凶狠打杀出来的山头。</p>

公平党形势一片大好时,他们等待着编入一支支正规部队当中,但谁也没有想到,公平党就此决裂,这是新一轮的战队开始。</p>

在再度纳上投名状前,他们拥有了选择、恢复了自由。</p>

“啊……”卢显长嘶一声,回头望向视野的南侧,在那边,在那面黑旗的飘扬之中,各种旗帜都以陆续倒下,而连同李端午在内的大量亲朋的尸骸,此时尚无法得到收敛。</p>

身边,仅剩的几名李家村青壮望着远处,他们还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面对的局势,卢显咬了咬牙,终于艰难地开口:“快,回去……”他道:“回家……”</p>

“但是端午叔他们……”</p>

“快——”</p>

他低吼一声。</p>

绿林人混乱地集结在这一块,而人群的外围,望见城内战火的人们已经在朝不同的方向散去,犹如一片巨大沙洲的消解。卢显与同样周身染血的几名青壮穿过已然开始大范围动荡的城池,一个个以数十人、数百人为规模的小势力已经开始相互对峙与攻歼,未雨绸缪的敏感者们开始了大规模的掠夺。</p>

回到李家村村民们抢来的那处坊市,只见一群身披各种破烂服装的强盗已经朝坊市发起了进攻,有人朝坊市中射入点火的箭矢,坊市中的妇孺们呼喊着救火,而留在这里的少数青年或是老人正在工事的后方抵御着对方的杀戮。</p>

鲜血延绵。</p>

身边的几名青壮刀手看得牙呲欲裂,有人道:“是‘大龙头’的曹襄那帮人,他们趁火打劫——”有人呼喊着,纵身往前。</p>

卢显也看得双目通红,他握紧手中的长刀,冲将过去。</p>

口中呼啸:“我乃‘天杀’卫昫文麾下先锋卢显,尔等不想活了?”</p>

曹襄等“大龙头”麾下往日里在这处坊市附近打秋风,对于“天杀”一系,素来毕恭毕敬,不敢触犯。但这一刻,只见那名叫曹襄的头领凝目扫视,看到卢显等人凄凉的模样后,顿时放声一笑。</p>

“哈哈哈哈……黑旗华夏军已然入城,支援公平王镇压尔等鼠辈,卢显你死到临头尚不自知,我等今天,便要挥师勤王、替天行道啊——”</p>

他说着,着人拿出后方一面黑炭般的大旗,晃动在空中,他身边的众多凶人顿时士气高涨,众人呼喊着,朝这边的坊市,蔓延而来,转眼间,覆盖了卢显前方鲜红的视野。</p>

他绝望地嘶吼。</p>

冲杀了过去……</p>

……</p>

城内混乱的冲突蔓延开来,部分出城的主要道路上,中小势力的战乱已点起延绵的大火。</p>

黑旗出现的消息,逐渐明朗的局势正在城内引起复杂的连锁反应。</p>

下午,申时左右,无数大光明教教众呼啸来袭,淹没了旧武衙门附近的一切。</p>

据说一度被陈凡击败的大光明教主林宗吾,在消失近一个时辰之后,发动了能够发动的所有教众,杀回这里。</p>

一切都已化为残破的废墟。短暂出现的黑旗部队,在正面压制四王、达成目的后,已遁去无踪。他们并没有兴趣在城内与大量的乌合之众反复纠缠。</p>

龙贤傅平波的部队,在城内的混乱失控后,也已经开始朝着城北的方向收缩转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