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夏亚走出来的时候,莱茵哈特最后的那句话,却总是在心头绕来绕去,仿佛就是挥之不去了。那个年轻的莱茵哈特,最后的那个眼神,却仿佛直接刺中了夏亚内心深处某一个最最奇特的地方。
我……到底想要什么?
就如同他今天对菲利普发了那一通火,如同他说的那样——如果自己真的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呢?
或者说,自己当初从山里走出来的时候——刚出山来时候的心态,不过就是想见见世面,总比老死在那个山窝子里强一些,当个佣兵,看上去威风一些,多走一些地方,增长一些见闻,等自己老了的时候,也能多一些jg彩的回忆,不至于觉得自己这辈子太过乏味……但似乎,也仅此而已了吧……成王成霸……那种事情,仿佛就在昨天还距离自己很是遥远,可今天,仿佛这机会忽然就落在了自己的手里!
可是……我到底想要什么呢?
或者说……这些东西,是不是我想要的?
夏亚拧着眉头,他从医馆里出来之后,就牵着马在长街上缓缓而行。
此刻已经是晚上了,丹泽尔城实行的是军管,夜晚的时候,有巡逻的士兵从街头走过,远远的就看见夏亚,看清了他之后,认得是本城的最高长官,都立刻站好了行礼。
夏亚略微还礼之后,就随意牵马往千走——他今晚来见莱茵哈特,原本就是想试探试探这个家伙,可结果……试探是试探出来了。或者说,根本不需要自己去试探,这个家伙他自己就很坦然的将意图摆明了。而且……居然还直截了当的告诉自己,不会对自己绝对的忠诚。
妈的,这种部下,恐怕也只有老子敢收敢用吧?想到这里,夏亚忍不住自嘲了一下。
“胆小鬼!”
冷冷的耻笑声。
“嗯?”
夏亚一呆,才反应过来,是脑海里传来的朵拉的声音。他有些恼火:“你说什么?”
“我说的很清楚的,如果你希望我重复一遍的话,我满足你——胆小鬼!”朵拉故意将这个称呼说的又重又清楚。
夏亚哼了一声:“我胆小?笑话!老子是出了名的胆大包天没,我……”
“是,你胆子看上去好像是不小。”朵拉继续冷笑:“你敢单人匹马进曼宁格的大军里当军使去使诈,骗曼宁格上当。千军万马,你带着几百个骑兵就敢往上冲。危城被围,城外数万奥丁铁军,你城里只有不过千人,你就敢站在城头喊出‘杀光奥丁人’这样的口号——若是这么讲起来的话,谁也不能说你胆子小了,但是我还是要骂你一句——胆!小!鬼!!”
夏亚不禁为之气结。
“怎么?觉得我说的不对?你眼前就是一个如此大好机会……你是一个男人,你们人类不是一向遵循什么男人的英雄气概么?可现在你眼前这么一个机会放着,你却犹豫了,你退缩了……哼,因为你怕了!”
“……笑话!老子连死都不怕,还会怕这……”夏亚才说到这里,忽然就闭上了嘴巴。
“哈哈哈!”朵拉肆无忌惮的狂笑:“不怕死!刚才那个聪明的小子说的很好:这世界上哪里有绝对的不怕死的人?每个人都是会对死亡恐惧的,只是要需要他们牺牲的事情是不是值得。夏亚,所以你怕了!因为你心里很清楚,一旦走上这条路,将来你将走过无法想象的艰难,渡过无法想象的难关,背负无法想象的重任……所以你怕了!因为你知道,这些事情没,比死亡更让人不堪重负。所以……你犹豫,因为你从内心深处,从骨子里——怕了!”
夏亚无言以对,朵拉却已经一口气就继续说了下去。
“……你怕很多!你并不是一个像你表面上表现出来那样浑不吝的粗枝大叶的浑人!你怕很多事情!你怕死,你怕孤独,你怕别人看不起你——最关键的是,你怕别人说你怕!”
最后这句“怕别人说你怕”,却忽然就如同锤子一样,把夏亚牢牢的砸在原地不动了!
夏亚站住了脚步,松开了马匹的缰绳:“……你说什么?”
“你怕别人说你怕。”朵拉继续冷笑:“你是谁?你是夏亚雷鸣,你作战勇敢,英勇之极,你是军中著名的勇士,你带着士兵们拼杀,冲杀在最前面,你深得军心……可是你却偏偏就因为这些事情,把自己成天到晚都要端着‘不怕’的架子!所有人都认为你不怕,可你心里就偏偏有些怕!而你更怕让人知道这些,所以你……”
“好了。”
夏亚忽然冷冷道:“你说的够多的了。”
“其实……你不过是有些茫然而已。”
朵拉忽然放慢了语速:“忽然面对这么一件大事,你难免心虚,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起这么大一个包袱……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所以,你怕的不是死,不是具体的某一件事情,而是‘将来’,未知的将来。”
夏亚被朵拉最后这几句话说的呆住了,末了才摸了摸下巴,奇道:“夷?你这头母龙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小土鳖。”
朵拉忽然沉声喊了夏亚一声,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
“你的命运。”朵拉的声音渐渐的有些y柔,甚至是有些隐隐的森然味道:“命运!命运这种事情,看不见也摸不到。不过……它却总是存在的。你想一想,上天让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给了你这么一个强悍的体魄,让你学到了如此高深的本领,又安排你一步一步的走过这些路,将这么多一打把一打把的机会推到你面前……”
说到这里,朵拉叹了口气:“有如此的际遇,你却说你只想当一个混吃等死的小佣兵,这样的话,会遭天谴的。”
“呃……”夏亚说不出话来。
“大陆上第一名将黑斯廷是你的师兄。人族的第一女魔法师是你的养母。你不满二十岁就站在了九级武者的颠峰,还学到了传说之中的龙骑士的龙刺绝技,更有一身非凡的本领,麾下有如格林这样的将军,有如那个莱茵哈特那样的俊杰,还有那么多军队为你效力……这种时候,你还唧唧歪歪的,推三阻四,瞻前顾后的,说实话……我简直都想大耳光抽死你!”
夏亚品了一会儿滋味,也没生气,反而豁达一笑:“不错……若是换了别人是这样,我都想抽死那个家伙了。”
这么走着,一路自言自语一般,夏亚也没有再出城了,而是信步在丹泽尔城的街道上随意的漫步。
他满腹心事,就靠着这么步行来派遣心中的郁闷。
走着走着,却走到了城里往东的地方。
丹泽尔城本来就很小,这里却是一个从前不知道哪个商会留下的一座院落。战争爆发之后,这商会已经散去,留下这个院子,却被夏亚接管了。
此刻住在这院子里的,却不是旁人,而是原来住在城守府里的那些夏亚的“亲眷”。
他虽然没有结婚,但是光头男凯文的遗孀尤丽亚却是一直住在城守府里的。这些天梅林到来,把城守府的后面院子都霸占了,夏亚就将尤丽亚迁到了这里居住,尤丽亚的预产期已经快到了,正住在这里待产。
嗯……还有那位,太子妃!
黛芬尼来到城里的时候就一路重病,经过了多ri的调养,才终于见好了一些。对于安排这位太子妃,夏亚也是颇为头疼。要是按照身份地位来算的话,黛芬尼可是城里最尊贵的人了,她将是一国之母,这样的身份,夏亚应该立刻让出自己的城守府然后搬到别处去住才对。
但是此刻是战争时期,夏亚又不是拜占庭人,对于那个看自己不对眼的皇储的老婆自然也少了几分尊敬。不过看在她是米纳斯公爵的女儿,那个叫罗迪的家伙的妹妹的份上,夏亚还是很照顾黛芬尼的。原本将她和尤丽亚安排住在一起,不过这几天,却都被梅林一起赶出来了……黛芬尼的身份特殊,和尤丽亚一起住在这里的时候,夏亚将自己的亲卫队分了一半,在这里专门把守。
夏亚对待尤丽亚极好,视这位凯文的遗孀如同自己的亲姐姐一样,就算是这些天,他也是隔三叉五的来探问一下尤丽亚。
不过很微妙的是,尽管住在一个宅子里,但是夏亚每次来,那位太子妃殿下,却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曾出来。
仔细想起来,自从来到了丹泽尔城里之后,夏亚还没有正式的和黛芬尼照过一次面呢。
身为丹泽尔城的最高长官,皇妃来到自己的城里,自己却一次都没有拜见过,已经是极为古怪的了。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夏亚抬头看见了这里的院门,忍不住笑了一笑,或许……每次来到这里看望尤丽亚,看着尤丽亚挺着偌大的肚子,一脸从容温和的微笑,会让自己的心里莫名的有一些温暖和家的感觉吧。
守在院子外的卫兵看见了夏亚,远远的有人举起了武器,正要喝问,看到夏亚走近,认出他来,才纷纷放下武器行礼。
“辛苦了。”夏亚看了看几个守夜的卫兵。
“一切安好,大人。”卫兵的首领肃然回答:“请您放心!”
夏亚嗯了一声,正要转身离开,却忽然就看见那院子里,那栋宅子的楼上灯光亮着。显然尤丽亚还没有休息。
夏亚想了一下,时间还算早,干脆就将马交给了卫兵,自己进去打算探望一下尤丽亚。
走进这院子,这个宅子并不大,但是却很素净,院子里有几丛花圃,都修建得很整齐,虽然摆放并不出彩,不过胜在干净。
他走进了院子里,正要往房子大厅里,却忽然就听见了旁边传来一声惊呼。
这晚上的时候,院子里自然没有什么灯光,夏亚走过的时候,带起来的动静,却立刻就惊动了一个人。
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夏亚看去,发现自己吓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黛芬尼。
黛芬尼正站在院子旁,准确的说,是院子的角落里,那儿有一块石凳。
黛芬尼就坐在那儿。
此刻夜se昏昏,夏ri晚上的微风习习,黛芬尼坐在那儿,原本是双手托腮,支在自己的膝盖上,她一头的长发头垂了下来,就那么随意的散落在身上,金se的秀发微微的卷曲,如一波金瀑一般,而那昏昏的月光,更是让她的肌肤上生出了一层淡淡如象牙一般的光泽。
黛芬尼赤着脚,穿了一件薄薄的丝质长袍,就那么坐在那儿,仿佛正在发呆,正在想着什么,却被夏亚的到来打断了。
夏亚一看是她,略微一怔之后,就干脆走了过来——毕竟对方的身份放在那儿,之前还可以大家不碰面就装糊涂,可现在见面了,不过去拜见一下,就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见过殿下。”夏亚走了过去,点头行了一礼。
黛芬尼的脸上原本一片苍白,此刻却生出了几分红晕来,那柔柔的眼神从夏亚的脸上飘过,声音也如这月光一般清冷而柔软:“夏亚将军……是不是每次见面,你都会带给我一些惊吓呢?”
准确的说,这是两人的第二次“正式”见面。
上一次见面,两人在奥斯吉利亚郊外的皇家猎场的湖边,当时夏亚的出现,也就吓着了这位太子妃。
夏亚略微笑了笑:“抱歉,殿下,我不知道这么晚了,您在院子里。”
他心里却想:早知道你在这里,我就不进来了。
黛芬尼那柔和的眼神看着夏亚,却低声道:“嗯,你若是早知道我在这里,你就不会进来了,对吧,夏亚将军?”
夏亚一呆——这女人难道能看透人的心思?
黛芬尼仿佛垂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她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月光之下,她的美丽是那样的惊人!
她不是那种具有很强的情略xg的美丽,也不是那种让人一看就会觉得噬骨的惊艳……黛芬尼的美丽,就如同这月光一般,静静的,柔柔的,让你仿佛毫无察觉,却已经就散布进了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