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玉墨蹑手蹑脚的从卧室出来，见她回来，忍不住抱怨道：</p>
“你们夫妻俩就不能有点责任心？一个两个不是加班、就是出差，孩子都没人管。”</p>
陶玉书毫无心理负担的说：“不是还有你这个小姨嘛！”</p>
陶玉墨气苦，又问：“我姐夫什么时候回来啊？”</p>
“不知道，怎么也得三四天吧。”</p>
就在昨天，正窝在家里写新书的林朝阳突然接到了二埋汰从深圳打来的电话，然后便放下了新书的创作，跑去了深圳。</p>
“也不知道他跑去深圳干什么。”陶玉墨嘟囔了一句。</p>
林朝阳去深圳干什么呢？</p>
就是去捡个漏。</p>
1986年，SZ市政府要在国营公司系统推行股份制试点。</p>
当时国营企业的日子还比较好过，很多人认为搞股份制设置董事会，又增加一个“婆婆”，所以没有企业响应，只有一个年轻人自告奋勇。</p>
两年之后的今天，这个年轻人带领的企业终于顺利完成了股份制改造。</p>
但与此同时，他们也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麻烦。</p>
股改完成了，可股票却没人买。</p>
对于这个时代的国人来说，花真金白银的钱去买股票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是极需要勇气和眼光的，显然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人并不多。</p>
为了解决股票滞销的问题，这个年轻人不得不亲自带着员工上街推销股票，在深圳的闹市区摆摊设点、走街串巷，对居民区进行地毯式搜索，甚至跑到菜市场去兜售。</p>
可即便是如此，他们的股票依旧乏人问津，信心也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p>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站了出来。</p>
“王总，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发小林朝阳。”</p>
今天的二埋汰一身西装革履，连说话都多了几分文雅。</p>
可惜他那一身彪悍气质，实在与这身衣着和谈吐不匹配，连自己都感到别扭，说完这话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p>
“许……林老师，久闻您的大名，快请坐！快请坐！”</p>
王实如同见到亲人一般，脸上洋溢着灿烂而谦和的笑容，亲自为林朝阳拿来一张凳子，让他坐下。</p>
“实在不好意思，您看这环境……”王实表现的不好意思。</p>
“没关系，正好我也听听。你们也算是国内少数进行股改的企业，改革开放的排头兵啊！”</p>
林朝阳的恭维让王实心情有些激动，自他折腾股改以来，不管是在单位还是上级部门就没得着过好脸。</p>
最近改制完成后，公司股票没人买，风言风语更多，让他倍感压力，冷不丁听到林朝阳的赞赏，心中竟有些感动。</p>
“好，好。那您先稍待一会儿，我给这些个体户们再讲讲股票的好处，再来跟您交流。”</p>
今天王实专门请工商局的同志出面，召集了加入个体协会的个体户们搞了个宣讲会，主题仍然是卖股票。</p>
“同志们，刚才有人问什么叫股份制改革，我再给大家详细说说……”</p>
为了卖股票，王实很拼，堂堂一个国营企业老总对着个体户们点头哈腰，赔着笑脸答疑解惑。</p>
可大家该不买账还是不买账，他在台上讲了一堆“发行股票的意义”和“股票的投资价值”，底下有人听的不耐烦了。</p>
站起来大声喊道：“不用讲这么多了，该摊多少你就说个数吧，我们捐了就是！”</p>
闻言王实只感觉心头憋着一股老血，你当这是旧社会派捐输呢？老子像要饭的吗？</p>
这个时候工商局的干部出面维持秩序，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个体户们立刻都老实了。</p>
可闹了这么一出，王实只感觉意兴阑珊，又草草讲了一会儿，然后让手底下的人去统计有多少人想买他们公司的股票。</p>
“3250股！”</p>
看到最后的这个数字，王实眼前一黑。</p>
花了这么大的人情、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就卖了这么点股票。</p>
今天现场来了快100个体户，平均每人三十多股，刚才那豪横劲哪儿去了？不是说要捐钱吗？你们倒是捐啊！</p>
甭管心情再怎么郁闷，王实还是整理好心情做好收尾工作，对工商局的同志再三表示感谢后，才过来对林朝阳说了声抱歉。</p>
“真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p>
“没事。”</p>
寒暄了几句，王实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找了家饭店，要请林朝阳吃饭。</p>
等到饭店点好菜后，王实又与林朝阳热情的聊起来。</p>
二埋汰并没有告诉王实林朝阳此行的目的，王实还误以为林朝阳这个大作家来找他是想采采风、搜集搜集资料，写部改革文学作品呢。</p>
不怪王实误会，聊天的时候林朝阳问的大部分内容都是有关于他们公司股改的。</p>
王实心想着，林朝阳真要是能写部有关于股改的小说，以对方的影响力，他们万科立刻就能名满全国，估计到时候股票也不愁卖了。</p>
当然了，他这种想法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写部小说从创作到发表最快也得几个月，到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p>
募资失败，他这个总经理，早就被人给撸下来了。</p>
此次股改，万科净资产1324万元，以每1元为一股，国家与个人占股比例为6：4。</p>
另发行新股2800万股，每股1元。</p>
万科股票刚发行几天，SZ市政府出了大力。</p>
想出了各种手段，除了常规的号召政府工作人员，还让D员干部带头买股，有的单位还规定凡认购购票者，单位可以补贴一半的认购资金。</p>
除此之外，政府还在特区报上为这次股票发行卖力鼓吹。</p>
短短几天时间里，便贡献了超过1600万股的认购。</p>
上级部门这么卖力，王实自然不能懈怠。</p>
可惜他们卖力推销的效果完全无法跟政府的效率相比，除了公司为员工自留的500万股员工股之外，最大的一笔认购是来自于王实做外贸时认识的香江人刘元生，老同志认购了360万股。</p>
万科股改就是他建议王实干的，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p>
再算上这几天他们零零散散推销出去的，2800万股票现在仅剩260万股左右。</p>
剩下这260万股股票看似不多，可王实深知其中的难度。</p>
几天时间里，他们已经把能动用的关系和资源用了个遍，以后再想像前几天那样轻松的把股票推销出去根本不可能了。</p>
就比如今天，他费了多大的力气啊，才卖了三千多股。</p>
说到这里，王实脸上写满了颓丧与惆怅。</p>
“股票……我倒是能认购一点。”林朝阳说。</p>
王实情绪低落的说：“谢谢您的好意。”</p>
他只以为林朝阳是客套，来采风顺便尝试下新鲜事物。</p>
“个人的话，可以认购多少股？”</p>
听着林朝阳的问题，王实答道：“您买多少股都行。”</p>
“都买了也行？”</p>
王实抬起头，“您说笑了。那么多股票，一股就是一块钱，谁能买得起啊！”</p>
林朝阳没表态，“那你们还剩多少股？”</p>
“将近260万股。”</p>
“行，我都要了。”</p>
“好，我让人……”</p>
王实机械性的应和着林朝阳，过了两秒，他突然反应过来，瞪着眼睛问林朝阳：</p>
“您说……多少？都要了？”</p>
“是啊，都要了！”</p>
林朝阳又重复了一遍。</p>
王实的脑子被林朝阳“都要了”三个字给搅成了浆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真都要了？260万啊！”</p>
“当然。”林朝阳的语气笃定，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不信，咱们现在去银行汇款。”</p>
王实终于从震惊中缓过劲，他满脸郑重的握住了林朝阳的手。</p>
“林老师，太感谢您了！”</p>
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林老师真有实力。</p>
这会儿已经是下班点儿了，林朝阳本想等明天再把认购股票的事办了，可王实却根本等不及。</p>
连夜叫人把股票凭证给送来了，生怕林朝阳跑了一样。</p>
林朝阳看着股票凭证，一脸为难的说：“银行都关门了，我也没办法给你们公司汇钱啊！”</p>
“没事没事，您这么大的作家，我还能信不过您吗？”</p>
说完这话，王实在林朝阳住的酒店房间旁边开了一间房，还特意解释说：“今天时间太晚了，不回去了，就在这对付一宿，正好明天可以陪您去办事。”</p>
主打的就是一个真诚服务。</p>
林朝阳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7点半，真晚。</p>
他又看向二埋汰，“万科的股票，你也买点吧。”</p>
二埋汰很想说我哪有钱买这玩意啊，可他又觉林朝阳的见识可比他厉害多了。</p>
既然朝阳都看好，舍得花那么多钱买这东西，肯定差不了。</p>
“那我买……5万股。”</p>
二埋汰使了个大劲，他自己没钱，这钱还是从林朝阳之前借他的钱里挤出来的。</p>
林朝阳拍了拍他的肩膀，“见者有份。”</p>
啥意思？</p>
二埋汰有些不解，林朝阳却没多说什么。</p>
翌日，林朝阳在王实的陪伴下完成了认购手续，将万科254.6万股股票收入囊中。</p>
这几年林朝阳在内地的版税一直待在银行账户里，这回终于派上用场了。</p>
现在才1988年，距离万科的股票起飞早着呢。</p>
他做这些不过是未雨绸缪，谁让他有个锐意进取的媳妇呢。</p>
商海沉浮，没有人能百战百胜，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成为玉书同志最坚强的后盾。</p>
为了这个家，朝阳同志操碎了心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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