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过去。
1985年春。
诸暨县浦溪袜子厂。
陈江河靠着救火有功,进袜子厂当了一名工人,以他的能力而言,确实有些大材小用的意思,不过他并不后悔窝在这样的小地方,因为他始终觉得骆玉珠还会回来的,这里有她的根儿。
至于他自己的根儿嘛,已经连续两年没有回陈家村过年了,只是把每个月的工资寄给巧姑,让她帮忙还骆玉珠的欠债。
以前讲统购统销,现在讲以商场为导向,当改革的浪潮席卷全国,个体经济蓬勃发展,思想守旧,理念过时的国营厂老领导们,便成为阻碍企业发展的绊脚石。
在这一点上,浦溪袜子厂也不例外。
1983年,厂子生产的新款袜子还供不应求,到了1985年,已经不被大城市的国营商场接受,陷入产品滞销,员工们发不出工资的地步。
郑潜很急,急得抓耳挠腮,能打的电话都打了,能求的人都求了,可还是积压了大量货物没法出手,陈江河主动请缨,说他有办法把仓库里的袜子销出去,郑潜当然不相信他一个小小职工有这样的本事,说如果他能办到,就让他做销售科的科长。
结果陈江河一通电话联系,把那些袜子推销给当初在外闯荡时认识的朋友,不到一个月,那些袜子果然销售一空,郑潜说到做到,真要给他销售科的科长当,可是关键时刻他又撂挑子,要当什么设计科科长。
不过在走马上任前,他把销售科的电话本要去了。
“怎么找不到呢?”
“什么找不到?”
严科长和郑厂长不知道他要在电话本里找什么,要知道上面可都是浦溪袜子厂这些年的合作伙伴的电话号码。
“就是我们义乌有一个你们的大客户,每次都是上千双袜子这么进,上面怎么没有呢?”
“上千双袜子的客户?叫什么?”
“叫林跃,或者陈玉莲。”
严科长想了想,摇头道:“没有这个人。”
“不可能啊。”陈江河还在那儿翻。
“哎呀,我还能骗你不成吗?”严科长说道:“这电话本上的客户,至少得是地级市的商场采购,你们义乌就是个县城,怎么可能有嘛?”
这话说得确实有道理,如果县城的国营百货商店也有供货,当年骆玉珠就不会成为义乌的袜子王。
“可是……可是明明……”
冬冬冬……
便在这时,外面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他的注意力。
三人抬头一瞧,看到站在门口的那个人的脸,均是一愣。
“林……”
“小李?”
名字叫到一半,陈江河看看喊林跃“小李”的郑潜,脑海里满满都是问号。
“厂长,你叫他什么?小李?上木下子的那个李?”
“没错啊,是小李嘛,人家是金华第壹百货采购部的李华,跟咱们厂的合作关系持续两年了。”
两年?陈江河掰着手指头算算,现在是1985,两年前1983?正好是林跃找到进货渠道的年份。
“小李啊,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你们第壹百货也不要我们厂的袜子了呢。”郑潜老怀大慰,因为如果第壹百货也跟上海那边的人一样不再买浦溪袜子厂的袜子,那在电话里说就是了,根本不用派人过来。
陈江河眨着他不算大的眼睛,一脸茫然,不知道该认林跃好呢,还是不认林跃好呢。
“郑厂长,我已经不在第壹百货干了,我回老家义乌了。”
“不干了?回老家义乌了?”
这话说出口,不只陈江河茫然,郑潜和严科长也搞不清楚他唱得这是哪一出。
林跃继续说道:“对啊,你们还不知道吧,我们义乌新建的小商品市场有多么火,不只金华,像台州、温州、绍兴……附近地区县市的个体商贩都去我们那儿进货,所以我不在第壹百货当采购员了,回家做生意。”
陈江河咂摸出味儿来了,TNND这小子又在骗人,关键是吧,看样子郑潜和严科长并未怀疑,很信任他。
如果是前两年,郑潜和严科长会觉得他很傻,哪有放着国营百货商店的正式职工不当,回县城做生意的道理,现在嘛,情况就好多了,这两年确实有不少人凭着做生意成了万元户,搞得他们这些国营厂的领导也羡慕得紧。
“这次来呢,我是想介绍一个人给你们认识。”林跃拍拍手,冲外面说了一句:“进来吧。”
一个表情有些不自然,看起来很紧张的男子走进来。
“大光,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郑厂长,那是销售科的严科长。”林跃看着他的样子很好笑,以后的陈大光,那可是酒场上的老油条,跟玉珠集团的供应商推杯换盏,称兄道弟的,而今在郑潜和严科长面前,跟只小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