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璐颖的手是经常做家务活的少女的手，触感稍微有些粗糙，左手的指尖有茧，但总的来说，仍然非常好看，且手指修长，指甲整齐干净，肖尧觉得，她这样的手应该去弹拨竖琴，而不是日复一日，浸泡在肥皂水里洗碗搓衣服。</p>
比较起来，沈婕的手更加精致，她的手指修长纤细，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闪闪发光。她的手掌光滑柔嫩，没有一点死皮和老茧，仿佛是娇贵的艺术品一般，手部线条流畅，每个细节都十分完美。</p>
肖尧的心中忽然升起了对郁璐颖的心疼与怜爱：“放着我来吧。”</p>
“你别逞——”</p>
“强”字还没说出口，两人就听到了从卧室传来的脚步声。</p>
郁璐颖触电一般地松开了肖尧的手，欲盖弥彰地退到了皂片间的另一个死角。</p>
“教他做饭呢？好事。”沈婕背着手踱步过来，脸上笑眯眯的：“免得将来饿死。”</p>
狭小的皂片间里站了三个大孩子，一下子变得拥挤不堪，但沈婕也没有回去的意思。</p>
三人一边聊着天，郁璐颖一边指导着肖尧完成了这道青椒炒肉丝，沈婕也饶有兴趣地站在一边，状似“跟着学”。</p>
把青椒炒肉丝盛进盘子里以后，郁璐颖指挥肖尧把菜端进去，又亲自围上围裙，做了番茄炒蛋、炒豆芽和红烧茄子，最后又做了一碗蛋汤。</p>
“怎么全是绿油油的啊？”肖尧说。</p>
“简单好做呀，”沈婕抢答道：“再说冰箱里就这点东西？”</p>
郁璐颖看了两人一眼：“菜原来不是肖尧买的？”</p>
“都是我和他舅舅去菜市场买的，”沈婕白了肖尧一眼：“在家里什么事情都不做。”</p>
“？”肖尧抗辩道：“别瞎说……你的内……你的衣服都是谁洗的？”</p>
话说出口又觉得，当着郁璐颖的面这么说不妥，不过郁璐颖并没有表现出在意——因为她接起了一个电话。</p>
“喂，姆妈？”</p>
……</p>
“无参加老丝呃追悼会起了呀。”</p>
……</p>
“嗯，中朗向（中午）伐回来切（吃）了。”</p>
……</p>
“嗯，来伊窝里向（在他家里）。”郁璐颖用脖子夹着电话，开始把红烧茄子往盘里盛。</p>
……</p>
“么呀，就阿拉两噶豆（没呀，就我们两个）。”郁璐颖努嘴示意肖尧和沈婕把菜往房间里端。</p>
……</p>
“好来，伐要烦了，晓得了。”郁璐颖说：“系伐告侬刚了。”</p>
郁璐颖放下电话以后，四个半大的孩子围着卧室里的餐桌坐下。</p>
他们本想把桌子拖出来，又觉得很懒，便只好挤一挤。</p>
肖尧坐在右中间，右手边是郁璐颖，左手边是沈婕，沈婕的左手边是沈天韵。</p>
“傻妹，”沈婕突发奇想：“你是不是吃饭之前都要祈祷的？”</p>
“是的呀。”郁璐颖不解地问。</p>
“要不，今天你来带我们一起做个饭前祈祷？”沈婕盛情相邀道。</p>
“啊？”郁璐颖有些吃惊：“是可以啦。”</p>
肖尧和沈天韵也都有点儿意外，不过没人表示反对。</p>
四人站起身来，转身面向着橱顶那尊耶稣圣心像。</p>
那是肖尧生日那天，郁波所送的生日礼物，在“影时间”的初次登场中，救过大伙儿一次。</p>
“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郁璐颖示意大家跟她在胸前划十字：“阿们。”</p>
然后，他们好像外国电影里那样，四人牵起手来。</p>
肖尧左手牵着沈婕，右手牵着郁璐颖，不禁鼻子有些酸酸的。</p>
他突然感觉，这好像一个“四口之家”的温馨气氛。</p>
“主，求你降福我们，和你所赏赐我们的食物，”三人跟着郁璐颖缓慢地念道：“我们也为你所赏赐我们的一切，感谢你。愿光荣归于父、及子、及圣神，起初如何，今日亦然，直到永远，阿们。”</p>
“阿们。”肖尧忽然有些感慨，心想若是郁璐颖的天主果然存在，也不知道是否会祝福这个“充满光辉与喜悦的家”？</p>
在饭桌上，在闲谈的间隙，肖尧抛出了这个疑问：“郁璐颖，圣经上对于一夫一妻制和一夫多妻制，有什么说法吗？”</p>
肖尧只是想做一个学院派的探讨，沈婕和沈天韵却向他投来警惕的一瞥。</p>
却说郁璐颖本就对研究宗教知识不甚热心，只是这一题，她恰好听舅舅说过，便一边回忆一边开口道：“其实圣经上真的没说过这个。”</p>
“哦？”沈婕说。</p>
“嗯，怎么说呢？旧约时代其实是一夫多妻的，”郁璐颖把嘴里的米饭咽下去以后才继续开口说道：“准确地说，是一夫一妻多妾制。”</p>
“那不是跟我们华夏古代差不多？”肖尧插嘴道。</p>
“不知道，也许是吧。”郁璐颖说。</p>
“那新约呢？”</p>
“新约其实也没说过这个，而且有一段经文要求，成为‘监督’，也就是‘主教’的条件之一是‘只做一个人的丈夫’。”</p>
“哦？主教不是不能结婚的吗？”肖尧夹起了一块茄子。</p>
“在初期教会应该是可以的吧？”郁璐颖谨慎地回答道：“所以，有人通过这句经文推断，其实初期教会……对信徒的这方面也是没有强制要求的。”</p>
“我听人家讲，后来其实是受了罗马人的风俗影响？”沈婕忽然想起了什么。</p>
“不知道，”郁璐颖摇头道：“我听舅舅说过，裂教者马丁路德还是加尔文谁的，其实也提出过恢复多妻，只是后来为什么这项改革没有施行，我就不清楚了。”</p>
“你们聊的话题都好深奥。”沈天韵说。</p>
“噢。”肖尧说。</p>
“不过讨论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吧？”郁璐颖说：“因为教会从很早的时候就确立一夫一妻制的总原则了，而且当初在伊甸园的时候，也是造了亚当和厄娃，一男一女，并没有其他人……”</p>
“我听说还有一个叫莉莉丝的。”肖尧说。</p>
“没听说过……”郁璐颖摇了摇头。</p>
四人的聊天方向渐渐转向了别的地方，饭后，肖尧自告奋勇去洗碗，郁璐颖也跟出来帮忙，被肖尧坚决地赶了回去。</p>
沈婕和沈天韵都困了，准备午睡，而郁璐颖已经从包里拿出了数学卷子。</p>
说实话，现在放肖尧和郁璐颖独处，让沈婕心里多少有点小不舒服，不过她也只是稍微纠结了一下，便拉着自己的囡囡去2034年睡觉了。</p>
肖尧站在房间的中央，看着郁璐颖熟练地拿抹布擦好了饭桌。</p>
少年意识到，现在只有他和郁璐颖俩人独处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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