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人们风气很开明，只要你不信那瞪你一眼就怀孕之类的神明，不去危害别人，也没有人过多去干涉什么。</p>

陈正泰定定地看了一会，道：“你且在此，我偷偷去瞧瞧。”</p>

遂安公主道：“或许是哪个宦官擅自在此夜祭吧。何须多事……”</p>

陈正泰蹑手蹑脚的样子:“说不准是太子殿下呢？我去逮他。”</p>

说罢，趿鞋出门，没一会，便蹑手蹑脚到了这小明堂里。</p>

透过窗，可见里头烛影摇曳，却见一人，头戴着通天冠，身披着冕服，腰系着玉带，在一个宦官的搀扶之下，与那佛像相对而坐。</p>

陈正泰看那人的侧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人……不是李世民是谁？</p>

陛下重伤未愈，这个时候却穿戴得如此隆重，大半夜的跑这里来做什么？</p>

而明堂中的李世民，抬头昂首着佛祖的雕像，久久的一动不动。</p>

只有张千蹑手蹑脚的给佛像上了一炷香，随即朝佛像行了个礼，退到了李世民的身后。</p>

李世民这般坐着，显然是痛苦的，不过他似乎对于这等疼痛一丁点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昂视佛像，一言不发。</p>

陈正泰看的惊奇，忙是屏住呼吸。</p>

良久，李世民叹了口气，他说话时显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语气却异常的有一股威慑：“佛家所言，朕是不信的，朕今日有天下，正是因为手持屠刀，不知斩杀了多少生灵，方有今日。朕刀上是血，手上也沾满了血，岂是一句放下屠刀，便可了账的事。可这深宫之中，却不知多少人对这木像顶礼膜拜，个个敬若神明一般，便连观音婢，何尝不也如此吗？她每日在这木像之下，为朕祈愿，朕怎有不知呢？朕到今日，依旧还是不相信！倘若说朕是执迷不悟也好，说朕迷了心窍也罢。只是……朕今日……咳咳……今日特来此……却还是希望寻一个木像，作一番祈愿。”</p>

说着，他居然缓缓的站起身来。</p>

只是他站起来时，似是十分吃力，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缓慢无比。</p>

等他艰难站起，双手合起，随即抬头直视这木像，一字一句道：“朕祈愿的是……天下……太……平！”</p>

四字出口，李世民一手搭在了一旁张千的肩上，而后一瘸一拐，转身便走。</p>

那木像依旧还是那般样子，只有案前的香炉袅袅生烟。</p>

木像没有回应李世民。</p>

可李世民的话却已送到了。</p>

天下太平。</p>

陈正泰觉得这一幕颇有几分讽刺。</p>

或许………正是因为李世民不甘于这所谓的太平，才来此祈愿的吧。</p>

陈正泰隐匿在黑暗中，等李世民在张千的搀扶下愈行愈远，这才长松了口气。</p>

回去的路上，他埋着头，在月色之下信步而行，满脑子只那四个字，天下太平！</p>

可他横竖想着，却觉得自己好似没了睡意，这天下太平四字，自李世民口中说出来，却似乎只透着两个字……杀人！</p>

满怀着心事，回了小殿，遂安公主正等着他，含笑道：“是哪个宦官半夜三更去明堂？”</p>

“最大的那个。”陈正泰若有所思的样子。</p>

遂安公主百思不得其解，宦官还有大小之分吗？她还想多问，陈正泰却道：“好啦，不管这些了，我睡觉了，明日还有正经事，你也多日没有好好休息了，今儿也早些的歇息！”</p>

遂安公主便没有再多说，乖巧地上了床榻！</p>

………………</p>

新军大营，操练虽还在继续，只是许多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哪里。</p>

关于裁撤新军的旨意，已经下达了，不过邓健和苏定方人等，却还是将人暂时留在营中，依旧还是如往常一般的操练。</p>

营中上下，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气氛，在营中操练固然十分辛苦，许多人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熬不住了。</p>

那刘胜也是其中之一，许多次，他都想打退堂鼓，想要回家，想见自己的父母，甚至在想，自己不若寻一个工，一辈子接自己的父亲的班，好好的做一个木匠吧。</p>

可当裁撤的消息传来时，刘胜竟感觉不到一丝的喜悦。</p>

他感觉自己已经习惯了这里，习惯了每日卯时在哨声中起来，习惯了立即整理了被褥，而后全副武装，也习惯了和营中的弟兄们一道晨跑、晨操。甚至习惯了参军府的人来讲报纸。</p>

可现在……似乎一切都要结束了，从前这些同住同吃同操练的袍泽，自此分别，各奔东西了，一股不舍的感情在大家的心里弥漫开来。</p>

因而这两日操练，几乎没有任何人抱怨了，大家都默默的珍惜着身边流逝的每一个日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