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月看着陆素瑶发怔的样子,心里直痒,暗道一声:果然是漂亮面孔草包脑袋。
不等陆素瑶发问,影月已经绕到书案之侧,手指虚虚划过一个圈,道:“所有提到的这些人,或是直接或是间接,都与一个人有联系,那人就是钱谦益。再结合左良玉作乱,报纸上说江南有士林领袖参与其中,那必然是钱谦益无疑了。唔,王之心已经被人弹劾了的话……说明钱谦益已经被抓了。”
“说来听听。”陆素瑶直接听了答案,胃口反倒被吊得更足了。
“姐姐,我能看么?”影月虽然问着,已经伸手去翻桌案上的文本了。
陆素瑶还在恍惚中,竟然没有伸手阻止。
影月只是粗略一翻,脸上露出一副了然的模样,道:“姐姐,这是有人想致钱谦益于死地呢。”
“嗯?”
“您看呐,因为王之心是南京镇守太监,真要抓人、审讯,肯定是他出手。这弹劾王之心贪赃枉法的,乃是直扑要害,让王之心夹紧尾巴做人,不敢在风头上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影月道。
陆素瑶微微摇头:“有些牵强。”
影月见陆素瑶不服,呵呵笑道:“姐姐再看这弹劾吴伟业和蒋阁老的,明显比弹劾王之心的多许多。可见王之心那边是打草惊蛇,这两位才是重中之重。”
“吴伟业与钱谦益交情颇深,世所共知,但如何扯上蒋阁老的?”
“蒋阁老是天启二年的进士吧。李明睿也正是那科的进士。两人既是同年,又是好友,当然被视作一党。”影月流利道:“阁老一旦被弹劾,不同于其他文官。必须闭门待查,所以这是逼着蒋阁老在李明睿出任大理寺卿的问题上回避。”她见陆素瑶还没恍然大悟,继续道:“李明睿如果担任大理寺卿,日后必然是钱谦益一案的主审。”
“这……有何关系?”陆素瑶不由虚了胆气。
“当然有关系,如果钱谦益一案酿成了大案,李明睿肯定是三法司主审官;如果案子闹得不够大。李明睿就更加重要了。”影月补了一句:“除非那人有办法让钱谦益进诏狱,并死在其中,否则无论如何绕不过大理寺。”
“关键是,为何他们认定李明睿会对钱谦益网开一面?”陆素瑶道。
“这就是弹劾吴伟业的缘故了。”影月道:“姐姐可知道吴伟业的老师是谁么?”
“张溥。”陆素瑶脱口而出:“复社张溥自诩东林之嗣,钱谦益号称东林党魁,吴伟业自然是他们的人。但吴伟业与李明睿又有何关系?”
影月脸上仍旧带着笑意:“姐姐不知道么?吴伟业的确是张溥的入室弟子,可他的蒙师却是李明睿。李明睿尚未释褐时,曾在太仓故兵部尚书王在晋府中坐馆,与吴伟业之父吴琨相交莫逆。正是那时候收下了十二岁的吴伟业为弟子。”
“吴伟业释褐之前,正是李明睿带着他的文章在京师宣扬,颇得美誉,师徒之情至今尤深。”影月笑了笑:“姐姐你说,若是吴伟业去求李明睿,李明睿是否会为钱谦益网开一面?”
陆素瑶听得一头冷汗,原来官场上要一个人死,竟然思虑得如此隐秘!
“他们做得如此周到。却没想过换个人出任大理寺卿可能更利于钱谦益呢。”陆素瑶道。
“不可能。”影月笑道:“蒋阁老、李明睿、吴伟业,是三个不同的案子。不辨明清楚是不可能立刻派人接手的。”
“他这里还有个漏洞……”陆素瑶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
这个漏洞就在她这里。
如果皇太子殿下不管不顾任命李明睿出任大理寺卿,那此番围堵就白费心机了。这个时候就需要拉拢“小通政”陆素瑶,由她对呈递的启本、文书加以筛选,只要皇太子一时想不起来李明睿这个人,待尘埃落地,也就无所谓谁做大理寺卿了。
“这三方部署走的是圣上那条线。他们知道李明睿简在帝心。故而既要拖延李明睿执掌大理寺,又不敢摆明车马弹劾李明睿。也或是跟李明睿另有根源,不愿坏了他的前程。我想,多半也有人会来堵住殿下这边。”影月道。
“我只知道做好本分事。”陆素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影月,暗指她不守本分。
影月这般七窍玲珑心怎么听不出来?
她却当做不是说她。继续道:“这伙人还有后手,便是这堆要整顿江南士风的物议。就算钱谦益大难不死,逃过此劫,殿下也肯定要整顿江南,清除左良玉的内应,而士风颓废正是个好借口。一旦殿下受此暗示,钱谦益登时又立在风口浪尖上了。”
钱谦益按照娶正妻的规制娶了一个妓女,成婚当日就被当地愤怒的百姓扔了许多砖石瓦砾。这事从小里说是伤风败俗,往大里说是“以妾为妻”的变形,已经触犯了《大明律》,可以剥夺功名,杖一百。
这招后手也是足以致人死地的,因为笞杖之刑太难界定效果,有的人挨一百下起身就能走,有的人打两下就断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