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像啊!”崇祯感叹着,又高高举起镜子,看到镜中的自己已经是白发掺杂。
十七岁登极,十七年享国,最终却流落到了一个偏远之地的府衙里。
崇祯移动着镜子,发现自己的眼角有些泛红。
“自然是比铜镜真得多。”周后随口应道。
崇祯终于放下镜子,搓了把脸,按了按眼角,道:“我是说春哥,与我真是极像。”
周后坐在床边的绣墩上,对服侍的女官挥了挥手。屋里只剩下夫妻二人,她方才道:“是长得像,还是脾气像?”
“都极像。”崇祯长长叹了口气:“这些天来我时常在想,春哥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结果想来想去,总好像看到我自己。”
周后道:“知子莫若母,我早就看出来了。他那股执拗的劲头,跟陛下真是一般无二。”
崇祯没有否认。
“做事讲究,认死理,不沾酒色,为国事不顾惜自家身子,这些也都是跟陛下像得十足。”周后继续说道,让崇祯几乎听不出是褒是贬。
“我再忙的时候,也陪你们母子去园中走动的。”崇祯抗议道:“你看他,一出宫哪里还记得父母?”
“我总觉着,春哥好像早就看到了有这劫难。”周后幽幽道:“他一出宫就偷偷摸摸在经营山东了吧?”
崇祯没有接话,良久方才道:“虽则这孩子早慧,但若说有如此远虑,也太怕人了些。许是吴甡帮他出的主意。唉,吴甡啊,的确是宰辅之才,可为何朕要用他的时候他就不肯听话呢?”
“那日那两个小校也是。皇嫂对我说:此真是战不旋踵的壮烈之士,不可见怪。”周后想起那日受到的冒犯,仍有些不开心,但懿安皇后的态度又让她不好深责。
崇祯站起身,张开双臂扩了扩胸,道:“那日之后,我也想了许多,怕是真的错怪了春哥。那样的莽撞人最不会作伪,看得出真是赤胆忠心……可是为何朕就遇不到这样的勇武之士呢?”
周后轻笑道:“陛下如此问话,是要臣妾干政么?”
崇祯苦笑道:“如今每日上朝都只是与一众泥塑阁辅部堂干瞪眼,吴甡或是孙传庭来了,方才能得到点消息,哪里还有政事可言?你就说吧,本就是家里说话。”
“我听说,春哥在外头,全然没有半点皇太子的威风,待属下文武都是以诚相待。但凡年纪大些的,不拘官爵,皆称先生,想来是这样能得人心。”周后道。
“呵呵,”崇祯不以为然,“我当日待袁崇焕如何?待祖大寿如何?待洪承畴如何?待周延儒、陈演又如何?呵,那陈演后来还带头劝逆闯登极!若只是诚心便得人心,想来上苍待我太不公道了。”崇祯说着说着,又气急起来。
周后抿嘴不语,等皇帝气消些了,方才道:“这点上,臣妾要说句公道话。陛下信人用人,皇太子却是信用之余还要管人。”周后唤人取来后宫开销账簿,呈给皇帝:“陛下,由此可见一斑,外人想糊弄春哥绝不容易。”
崇祯百无聊赖,接过账册,竟然也看得津津有味。周后也不催他,只等他看完,方才道:“如此细心管人,我也做不到。开始时候,那些女官们恨得牙痒,说这是刁难,后来不也熬下来了?”
崇祯放下账册:“他好像永远不怕手下人阳奉阴违……他还写过什么来着?让人统统找来给朕看看。”
周后见夫君和儿子之间的裂痕有望愈合,自然是满心欢喜。东宫的著作如今已经唾手可得,当夜就有整套的皇太子文集送进了帝后寝宫。这一送来却又让周后懊悔不已——皇帝竟然秉烛夜读,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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