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桐哥儿才八岁,刺骨的冷水他怎么受得住,不过一晚上就发起了高烧。”</p>
曾雨薇说得咬牙切齿,满脸都是恨意:“粮食也被他们抢走了一大半,你必须去给我要回来,要不然这个冬,咱们家是没法撑过去的。”</p>
李正坤听后,面色瞬间阴沉了下去,嘴唇死死的抿着。</p>
当年从武昌伯府搬出来,他们一家的户籍就分了出来,后头他接李家人进京,也并没有将他们家和李家人的户籍合并。</p>
是以,当初流放到西北来的时候,他们家其实不是一定得分配到天岭屯这边来的。</p>
是他,是他想着李家是天岭屯世世代代的军户,这边认识的人多,分配到这边总比去其他地方两眼一抹黑好。</p>
于是便将身上为数不多的银子打点了官差,和李家人一块分配到了这边。</p>
可这三年中发生的各种不愉快,再次证明,他又做错了决定。</p>
原想着和李家人在一块可以守望相助,可没曾想,他们家发生的各种矛盾和不愉快皆是来自李家。</p>
之后的一路,李正坤一直保持着沉默。</p>
他在想,李家人的做派他在京城的时候就已经清楚知道了,为何到了边关,却还是选择和他们住在一块?</p>
李正坤突然间意识到,他身上有个致命的缺点,他太喜欢依靠别人了。</p>
他还是武昌伯府四老爷的时候,有伯府帮他打点一切,依靠着伯府的帮扶,他在学业、官场上顺风顺水,因为获得的一切多是伯府给予,所以当伯府要他给时正和让位的时候,他没有任何说不的权力。</p>
离开武昌伯府后,他又开始依靠岳家,依靠岳家提携,也因岳家祸事而丢了官职。</p>
流放到西北,他又本能的想要依靠对边关更加了解的李家。</p>
之前的时家和曾家,衣食不缺,他面对的无非也就是没有自主权,活得不那么自由。</p>
可如今面对李家,物资的短缺,生活的艰难,这种依靠他人而不得不被他人掠夺的一面直接血淋淋的撕开在了他面前。</p>
他自诩读书人,自诩有着文人的风骨,可此时此刻,他惊然发现他其实就是一个无法自立无法扛起家庭责任的无能人。</p>
回家后,李正坤看着再无昔日雍容华贵仪态的曾氏,看着她舀出一碗杂粮倒入锅里,接着又不舍的从锅里抓了一把出来,顿了片刻,又抓了一把出来,之后又挣扎了一会儿,再次抓出一把......</p>
看着这一幕,一股浓浓的心酸快速席卷了李正坤整个心房。</p>
假期也就三天,除去花在路上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只能在家呆一天,李正坤很快就要回墩台了。</p>
离开前,他去见了李老爹李老娘,将被抢走的粮食要了回来。</p>
“爹、娘,当初时正和对你们那般拒绝,我深觉他的薄情寡义,可是现在,我知道我误会他了,你们对我都这样,对他只会更过分。”</p>
“边关日子艰难,我知你们的不易,可是其他人家都能守望相助相互扶持,为何你们就不能?”</p>
说完这些话,李正坤也不顾李老爹李老娘的脸色,头也不回的离开了。</p>
李正坤回到墩台后,一改之前的麻木,做事变得积极了起来,仔细的看守墩台,第二年因为发现了北燕的哨兵而立了功。</p>
再一次守备巡防的时候,李正坤利用边关将士对京城的好奇和向往,投已所好小意奉承,成功入了守备的眼,得了一个在守备府当文书的职位。</p>
在守备府稳定下来后,李正坤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家眷给接出了天岭屯,每年除去让人捎些银子给李老爹李老娘,再也不愿多和李家人有多余的来往。</p>
之后,李正坤完全放下了心中的文人风骨和自傲,在守备大人面前伏小做低,总算在来边关的第四年让两个儿子从前线退了下来,成了后方屯田的军户。</p>
两个儿子回来的时候,李正坤抱着两人痛哭了好久,高兴自己总算能为家人撑起一片天了。</p>
这之后,李正坤一家的日子开始走上正轨。</p>
......</p>
“慢点慢点,神农堂的义诊有一个月呢,不用跑这么快。”</p>
“早点看病,身体早点松快。”</p>
神农堂又来军镇免费义诊了。</p>
李正坤回家,从义诊摊前经过,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p>
“楚暄......”</p>
李正坤快步跟了上去,看到楚暄进了军镇学堂。</p>
“夫子好!”</p>
“今天我们讲论语第一篇......”</p>
李正坤看着认真上课的楚暄,在教室外站了很久,心中那口一直积攒的郁气就这么慢慢消散了。</p>
连亲王世子都沦落成了教书匠,他在守备大人面前伏小做低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他和家人能好好活下去,一切都是值得的。</p>
释然了的李正坤笑着走出了学堂,在门口看到一女子提着食盒进了学堂。</p>
李正坤驻步,那女子他认得,是神农堂的一名女大夫,他们军镇这边的神农堂好像就是她在负责。</p>
“暄哥,过来吃饭了。”</p>
楚暄看到送饭的罗绮云,眼中顿时溢出笑意,放下书本,笑着朝罗绮云走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