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侯宽叫他们抬人的理由不是抬人绑票,而是抓反革命分子。说是县委县政府交代的重要任务,完不成,家里分的土地和牲畜要交出来,并且给反革命分子垫背。有了这一套光明正大的理由,那些人不敢不干。</p>
那天夜里,刘麦囤半夜起床喂牲口,被几个男人悄悄摁在地上,套上麻袋抬走。我妈听到刘麦囤几声短促而又绝望地嚎叫,如同鸡被喇完脖子后的挣扎,后来就没有了动静。待她起床后,院子里已经悄无声息。张大妮喊刘曹氏,在院子里叫了几声刘麦囤的名字,没人答应,心里顿时慌了神:“人被老抬绑走了。”</p>
侯宽来到县监狱看望刘汉山,见他脸上身上有斑斑血迹,故意对着两边的看守大骂:“谁打的,谁干的,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你们知道刘管家的革命资历吗?他干革命的时候,你们还在你爹腿肚子里转筋,在妈妈的肚子里翻跟斗。”</p>
他转过身来,对刘汉山说:“我一听说这事儿,就在县政府找领导找关系,给你说情。这帮兽养的,平时称兄道弟,好得如一个娘的坑道里爬出来的。真有事儿找他们,一个个比兔子跑得都快。”</p>
刘汉山知道这事儿肯定跟侯宽有关系,并不知道深层次原因,先弄孔家,后弄邵大个,现在把自己关起来。侯宽既然来了,不能翻脸,随口应付道:“宽哥,劳你大驾了。”</p>
“汉山,咱是村里邻居,亲如兄弟,啥劳驾不劳驾的,不要那么外气,都是应该做的。您哥我有事儿倒霉的时候,不是全靠你在后边撑腰扛将。”</p>
刘汉山笑笑,没有说话。</p>
侯宽走近一步,低声道:“汉山,我刚从庞部长那里回来,经过我的求情解释,她知道你是为了救邵大个才出头的,她答应明天放你回家。不过,有个不好的消息我也得告诉你。”</p>
侯宽顿了口气,看看刘汉山没啥反应,道:“我早上听说,昨天夜里你儿子刘麦囤没了踪影,八成是被人抬了肉票。”</p>
刘汉山听完这个消息,一咕噜站起来身来,想冲出去,这才想起现在蹲在监狱里,愤怒地将拳头砸上监狱的砖墙。他的力气太大了,房顶稀稀落落往下掉落土星泥块泥块,砖墙在颤抖,好像要歪倒,侯宽吓得直往角落里缩身子。</p>
“汉山弟,千万不要冲动。抬票人撂下话,他们要两万块钱放人。”刘汉山听说要钱,头脑一下冷静下来。他看了侯宽一眼,道:“你看我在监狱里,从哪里弄钱去?我只能回到家,变卖家里什么值钱的东西,凑钱给他们。”</p>
侯宽心中一喜,黑脸一下成了猪肝色。“汉山,我给你找人,找庞部长求情,放你回家救儿子去”</p>
邵大哥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他知道刘汉山挺身而出,救出自己,他没有理由躲开,这几天,一直在县里找人救刘汉山。</p>
邵大个认识的人有限,他是靠力气吃饭的人,做点小生意赚钱过活。这几年认识刘汉山,一直跟在后面听从刘汉山招呼,让干啥就干啥,不问为啥。他是一个好员工,好助手,却不是当家做主的老板。今天刘汉山出事儿了,他的靠山倒了,举目无亲,他是老牛掉进水井里,浑身天大的力气,却使不上劲儿。他愤懑、无助、格外生气。一条流浪狗围着他狂吠乱叫,被他一脚踢出三丈远。</p>
那天他在县委大院门口转悠,想进去找县长告状。他的世界里,县长就是老天,是皇上,找县长就是告御状,一定是包青天。没想到,他刚到门口,旁边的岗楼里出来一位哨兵,端枪把他拦住了:“干啥的,站住。”</p>
邵大个根本没有注意到哨兵,这一声吆喝,把他吓得大个激灵,并顺手抓住了哨兵的三把大盖步枪。哨兵以为要夺枪,立马摆出夺回的架势,用力一撅,想把邵大个拨开,把枪抽回。邵大个以为哨兵要拿枪刺他,凭着个大力沉,抓起枪,一脚将哨兵跺翻,顺手将枪扔在岗楼后面。两人这一来一回几个回合,旁边另一个哨兵看在眼里,立马打电话给警卫班。一阵紧急集合哨声响过,里面冲出来七八个年轻战士,拳打脚踢,一阵拳脚过来,邵大个就被打翻在地。</p>
几位士兵将邵大个当作了一名涉嫌抢劫武器的犯罪分子,正打算将他拘留并送往工厂仓库进行关押。一辆吉普车突然在孩子气的喧闹声中稳稳停下,车门开启,从中跃出一个身影,那是张德祥。他开口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p>
邵大个立刻认出了张德祥,一听到他的声音,便急忙呼喊道:“张书记,我正找你呢,他们不让我进门。”张德祥先生迅速驱散了围拢的士兵,随后领着邵大个先生一同走进了县委的办公楼。</p>
两人一进屋,邵大个先生就忍不住哭泣,哀求道:“张书记,求求你,赶快救救刘汉山吧,他在监狱里情况危急,恐怕活不成了。”张德祥先生耐心地询问了详细情况之后,安慰邵大个先生说:“别担心,我立刻安排将刘汉山释放回家,你们两位兄弟准备好酒席,我稍后就会过去和你们一起畅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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