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芜带着姜藏月到猫儿巷时，孔青坐在柜台后翻阅着书卷。</p>
庭芜顿时嚷嚷：“孔青，你今日吊着腿在这儿看风花雪月的话本子呢？”</p>
姜藏月抬眸：“孔公子看的是《齐民要术》并非话本，小女子今日前来是为有要事需孔公子帮忙。”</p>
瞧见来的青衣少女并非如同庭芜一般，他倒是放下书卷眉眼和善了些，才行礼道：“不知姑娘找我所谓何事，孔某不过一届文弱书生，除了会读一些迂腐之书，恐怕帮不上姑娘的忙。”</p>
“孔公子大义，宁州当年门阀士族为私利践踏一切，若非孔公子，只怕百姓民不聊生。”</p>
孔青顿了顿，那双平静的眸对上眼前青衣少女：“豆芽巷有一家香烛店，店老板经营丧葬已有三年，姑娘若是能将他带到我面前，姑娘想要知道之事，孔某必不隐瞒。”</p>
姜藏月应下此事：“可以。”</p>
离开补鞋店的时候，孔青看了庭芜一眼：“庭公子若是无事便不要打扰人家，避免坏了事。”</p>
庭芜顿时炸毛了：“你什么意思？”</p>
孔青声音沉缓：“若是下次你来孔某就不来了。”</p>
庭芜闻言气得一甩袖子就出了店门。</p>
此刻不过刚过午时，前几日化了雪，汴京长街之上到底好走了些，豆芽巷她是知道在什么地方的，挨着阅览书坊不过一里路，那家纸烛店从前也瞧见过。</p>
转过巷子口就看见圣祭堂的牌匾，字迹烫金那叫一个贵气逼人，店面足足四间并列，一边两个硕大灯箱，煞是惹眼。</p>
庭芜额角一抽，无意识脱口而出：“还真是这家圣祭堂啊？”</p>
姜藏月：“怎么说？”</p>
要说汴京哪家香烛店的生意最好，那就只有豆芽巷这家圣祭堂了。汴京各式各样的铺子是很多，但唯独这家店门前人总是络绎不绝。他是真想不明白，汴京一日总有这么多人死了要买香烛纸钱？</p>
尤其是门口放置的男女纸人穿着花衣裳又没有眼珠，是有些吓人。</p>
待进了铺子里，没有伙计招待，倒是傫得高高且花花绿绿的纸钱挡住不少视线，几乎瞧不见柜台。再往里走除却白烛，就是排成两列的纸人，纸人未点眼睛，却化了大红唇，涂着圆圆的胭脂，待起了风，似活了过来，冲着人露出诡异又汗毛耸立的微笑。</p>
庭芜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这地儿瘆得慌。”</p>
姜藏月目光只落在纸人身上一瞬便收回目光，径直来到柜台前。</p>
庭芜更是生怕碰到这些东西。</p>
过了一截狭窄的路，后面铺子就宽敞开来，不少客人正在选着香烛纸钱，更有人哭求央着一道红衣身影给纸人点睛开脸。</p>
男子慵懒响起：“纸人不点睛，死人不开面，回吧。”</p>
庭芜低声道：“这就是圣祭堂的东家。”</p>
院中人往来济济。</p>
姜藏月避开香烛纸钱往里走。</p>
四四方方的小院莫名透着一股岁月静好的宁静感，炉上煨着汤，近些一股香甜的鸡汤味窜进鼻间。</p>
庭芜没忍住咂咂嘴。</p>
姜藏月进来的时候，有客人没能得了应允，红着眼出去了。</p>
距离再近些时，院中落下清明天光，石桌上这才看清楚摆放着好些个木雕，木雕未曾刻画眉眼，瞧着是少女模样，栩栩如生。</p>
这不太像一个香烛店东家该做的事情。</p>
姜藏月目光落在此人的背影上，那道慵懒的声音传来：“谁让你们来的？”</p>
庭芜嘴角抽搐，听闻这东家打人的时候跟姜姑娘一样可怕。</p>
红衣青年并未回头依旧不紧不慢刻画着手中木雕，修长指尖拿着刻刀雕琢，分外悠闲，只是慢条斯理再度开口：“小妹妹，若是想着怎么撒谎骗我，理由可找好了？”</p>
这人天生一把勾人好嗓子。</p>
庭芜在心里嘀咕，还是跟上姜藏月的步子往里走，待到了跟前才终是将人看清楚了。</p>
石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木雕，青年拿着刻刀，一袭绯红衣袍散若流云。瞧着不过是二十三四的年纪，乌发如瀑，面部覆半张金面，露出的眉骨优越，漂亮妖冶的丹凤眼尾翘着弧，挂着闲散的笑意：“想清楚了？”</p>
那松松垮垮的绯红衣袍更是露出性感的锁骨。</p>
姜藏月目光与他相对，才道：“东家可认识孔青？”</p>
青年露出玩味之色：“原来是那小子，若是为这事儿就不必再说了，不然说不准哪一日我会再次打断他的腿。”</p>
“成日里捧着他的大道理，真要再来闹我，我只能砸了他的店了。”</p>
庭芜嘴角抽搐。</p>
他倒是听说过圣祭堂东家的一些传闻，若是惹恼了人，这人最喜欢打断别人的腿，瞧着也不像是开玩笑的。</p>
姜藏月神情并无变化，只是平静开口：“东家不如跟我走一趟。”</p>
她视线落在他脖颈命脉处，视线一扫而过却是让青年放下手中木雕。</p>
青年勾唇：“小妹妹，你想做什么？”</p>
“请东家见一见孔公子。”姜藏月道。</p>
青年慢悠悠将木雕摆放整齐。</p>
他轻挑眉目，似笑非笑，懒洋洋开口：“小妹妹，你该不会想杀人灭口——”</p>
这话还没落下，青衣身影如一道风踏出，几欲同时，红衣青年衣袂飞扬落在了院中树梢之上。</p>
庭芜这会儿右眼疯狂跳动，他是真不明白，过来请人怎么姜姑娘和圣祭堂的东家先打起来了。</p>
青年嗤笑一声：“孔青那人上次仗着一张利嘴在汴京骂了不少权贵，你可知我的铺子差点都被人砸了？”</p>
姜藏月瞧着那道红衣身影，淡声道：“我答应了孔公子，要将你请去。”</p>
“我不去！”青年靠着树干十分松懒：“我不过小小香烛店的东家，在汴京赚点小钱过日子，你是不是杀人杀习惯了不知道该怎么以礼相待？恩？”</p>
姜藏月静静看着他。</p>
天光透过树梢摇曳，青年那张妖冶的脸带着分外欠抽的表情，红衣烈烈，说什么都在树上不下来。</p>
姜藏月手上出现一样物件。</p>
打开之后是极为耀眼的红宝石。</p>
宝石棱角分明，每一面折射的光晕投射出色泽都各不相同，是汴京所没有的。</p>
原本在树梢上的红衣青年飞身而下，一双丹凤眼几乎粘在了红宝石上，眼眸里闪着莫名的光。</p>
他话音慢条斯理：“小妹妹，你就算先礼后兵，孔青那人惹是生非的本领不算小，小心将自己搭进去。”</p>
“......你看看那人近日走路跟螃蟹似的。”</p>
姜藏月出言：“我不需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不需要了解你们之间的恩怨，这东西你要还是不要？”</p>
庭芜在一边儿瞧着。</p>
刚才还打起来的两人这会儿就能平安无事和谈。</p>
他虽然偶尔也在外行走，但却没见过这般谈事儿的，一言不合就动刀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