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们将他按进水里的。</p>

可他却觉得，是他自己在往下沉。</p>

一直往下沉。</p>

从人世间，沉进了河底，沉进了那充满脏污的淤泥里。</p>

如果他生的意义就是陷在淤泥里挣扎，那他又为什么要选择生呢……</p>

……</p>

就在他想要闭上眼睛的时候，一直压在他后脑上的手被人猛地甩开。</p>

头上一松，他被从河水里抱了出来。</p>

厚实而温暖的大裘裹在了他的身上，将彻骨的冷风遮挡。</p>

源源不断的热度传来。</p>

他听不清周围的声音，眼睛也被冻到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只是抬起头的时候，对上了一双微冷沉着的浅眸。</p>

但对他说话时，那声音又是温和的。</p>

“你还好吗？”</p>

……</p>

你还好吗？</p>

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这样问他。</p>

他还好吗？</p>

他也不知道。</p>

所有的光亮都在暗蓝的水面之上，但他却陷在幽暗窒闷的淤泥之中，无法挣脱。</p>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个问题，也没有力气回答那个问题，便又陷入了黑暗之中。</p>

醒来之时，就像是被人突然从淤泥中捞出，来到了他从未见过的水面之上的世界。</p>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从未经历过的。</p>

温暖的寝被，贴身的衣服，在喝完药后，带着甜意的果脯……</p>

还有，让他无所适从的善意。</p>

浅眸的青年微微弯腰，安抚着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的他：</p>

“你现在暂时说不了话，但只是暂时的，好好吃药，等之后就会好了，知道吗？”</p>

他逐渐安静下来，点了点头。</p>

“那些追你的人都已经打发走了，你有没有什么要联系的人？”</p>

他在犹豫之后，摇了摇头。</p>

“这样啊……那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先在这住下吧。”</p>

他并不期待人的善意，也从来没感受过纯粹的善意，所以当骤然感受到善意的时候，他表现得很差。</p>

就像是将自己藏在了壳子里，不声不响，也不会反应。</p>

但对方却没有丝毫嫌弃他，即便是他不做反应，也会温和地同他说话。</p>

青年似乎并不常住琼州，回琼州好像是为了办一件什么事。</p>

但他不出门，所以他也不知道青年是为了什么事而回来琼州的。</p>

他只知道青年很忙，忙到他很少能见到他。</p>

但偶尔遇见，青年就会给他点什么。</p>

一开始是给他书，后来知道他不认字后，就给他字帖。</p>

照顾他的小厮能认字，所以在青年给他字帖后，便会告诉他那些字的意思与读法。</p>

但小厮也有很多字不认识，他将那些不认识的字也都记下，试着去读书。</p>

不认识的字太多，他还是读不懂那些书。</p>

后来，青年似乎忙完了，闲了下来，知道他在认字后，便亲自教了他。</p>

一开始他很担心，因为自己学了很久，还是读不懂书，所以很害怕对方会觉得他愚笨。</p>

但青年却夸说，他很聪明。</p>

……</p>

随着认识的字越来越多，他也认出了自己的名字。</p>

那是一个，不配被作为名字的名字。</p>

因为识得了字，因为知道了自己的名字是多么的低贱，所以，在青年问他的名字的时候，他回答不出。</p>

于是青年说，那我帮你起个字吧，等你以后字认全了，再自己起。</p>

他点头应下。</p>

青年想过之后，说：便叫郁声，如何？</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