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强眯着细小的眼睛，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在他黝黑粗糙的皮肤上往下滚落。</p>

他自民国十五年来上海滩讨生活，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在水警方当缉头，给水警刷业绩，当冤大头。（注1）</p>

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已有十年，还从未开枪杀过人。</p>

今日他和上级派来法租界公干，华界巡捕地位低，公事上受了一肚子气，出门后上级先走，他就在繁华街道闲逛。</p>

没承想竟有意外发现。</p>

人群里侃侃而谈的年轻人，他认识。</p>

是总裁身边的大红人白开远的独子白行舟。</p>

年前在码头出警的时候，瞧见过这个公子哥在人群里高谈阔论，是个不谙世事的热血青年。</p>

当时他的上官还和他嘲笑，这帮公子哥不知人间疾苦，颇有几分何不食肉糜的感觉。</p>

卫渺看王三强的表情，心中叹口气，走上前去，轻声道：</p>

“王队长，这里是法租界，预计片刻他们的巡警就会过来，你还是快带着年轻人去医馆。”</p>

王三强看着卫渺，才摸了一把汗透的脸颊，顾不得和这个颇有几分好感的小鬼头寒暄，一咬牙，眼神里带着孤注一掷上去，颇为狠厉地踢开那两个“孩子”。</p>

“年轻人你没事儿吧，我带你去医院。。。”</p>

王三强弯腰将脸上溅血的年轻人扶起来。</p>

“咻咻咻~~”</p>

尖锐的哨子响起的时候，一小队法租界的巡警跑过来。</p>

他们先在外围看了一圈，扯过一个人问了问情况后，才一窝蜂地冲进人群。</p>

王三强和那几个年轻人都被带走，乞丐和“孩子”的尸体被破布一卷，也都拖走。</p>

人群散去，只余下地上的血迹和几缕动物干枯的毛发。</p>

转眼就有清道夫过来，开始冲刷清洗地面。</p>

卫然几个胆子再大，也不过是才八九岁的孩子，这样血腥残忍的场景，小脸吓得发白，死死拽住大哥的衣角。</p>

尤其是卫玲，刚才喊的时候十分起劲，可真看到活生生的人死在眼前时，她整个人直接吓哭了。</p>

“大哥，我们快走吧。”卫丽扯了扯卫渺的袖子轻声道。竟是几个孩子里表现最好的。</p>

卫渺为人几载，心中虽有柔软的地方，但她自有自己的理论。</p>

温室里是养不成狼的 ，这样的乱世，只知道哀叹苦难和不谙世事是活不好的。</p>

就如同卢平生对她做的一样，她把这种方法复制到几个小崽子身上，至于给他们造成什么样的震撼，个人有个人因果。</p>

“我们往前走，穿过一条街道，就是兰姐工作的地方，我们去吃栗子蛋糕。”</p>

卫萍年纪小，最懵懂，刚才她看到的也不多，此刻跳脱得很。</p>

“栗子蛋糕，去吃栗子蛋糕。”小家伙拍着小手蹦蹦跳跳，十分欢快。</p>

卫渺带着几个小的穿过街道，很快就有更新鲜的东西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p>

街头的手艺人，路边的报摊，还有游行的工人，成群结队的学生，各种肤色发型的洋人，应接不暇。</p>

等到了文昌咖啡店时，门口站着的正是许兰姐。</p>

卫玲几个得了交代，知道不能打搅兰姐工作，所以尽管激动，也没冒冒失失地跑上前去喊人。</p>

几个小鬼头推开门，许兰姐看见是他们，面色惊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