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六皇子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对于季寰的敌意，那敌意并不深重，却很明显。</p>

小时候，他妒忌皇兄拥有母亲。</p>

其他皇子都没有母亲，偏偏皇兄就有。委屈时他们只能找个无人的地方偷偷地哭，皇兄却可以撒娇寻求安慰。</p>

而现在，他妒忌皇兄拥有了顾银韵。</p>

他们兄弟三人，偏偏皇兄娶到了顾银韵。娶了也就算了，偏偏又让他在宫宴上遇见，就此一面惊鸿，情一发而不可止。</p>

季氏一族的人，向来是有些病态的。</p>

而顾银韵就像是上天所赐的，专为治愈这种病态的良药。</p>

这是深埋于血液深处的吸引，谁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起初只是惊叹于动人的容貌，可愈是见面，就愈是难以自拔。</p>

上天本应给他们一个公平较量的机会。</p>

可皇兄却成了仅有的、得天独厚的那个人，在最开始就成为了顾银韵的夫君。</p>

可恶，实在是可恶。</p>

什么都是皇兄的，什么都是他的。</p>

六皇子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他瞬间迸发出来的不甘与暴戾散去，歉意地对顾银韵笑了笑。</p>

“吓到你了吧，小皇嫂？”</p>

“是、是有点。”顾银韵呆呆点了点头，“也还好吧，我没有觉得特别害怕。”</p>

她站起身，理了理皱巴巴的衣服。</p>

因顾念六皇子病弱，她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事实上，她也确实没有太过畏惧六皇子的陡然间的情绪外泄。</p>

赏梅宴上，六皇子可是连毒杀皇帝的话都说过。发发脾气，说要毒倒季寰什么的……</p>

很合他的个性，可以理解。</p>

“你是六皇子啊。”顾银韵淡淡笑道，“感觉无论从你嘴里听到什么，都不奇怪。”</p>

“小皇嫂，你可真是……”</p>

六皇子忍俊不禁，笑意更深。但很快，他咳嗽起来，并不激烈，但让人看着，心中止不住地感到难受。</p>

过了好一会儿，咳嗽才止息下来。</p>

“瞧我这身子。”他故作轻松，“只是看着吓人，这么多年咳过来，我早就习惯了。”</p>

“小皇嫂，不必挂念我。”他轻轻碰了下顾银韵的额头，表情不舍，却又无可奈何。“让凌然送你出去吧，不然，皇兄该等急了。”</p>

倏然，他了副轻松的口吻。</p>

“我可不想皇兄打进来。”六皇子扮了个鬼脸道，“看见皇兄冷冰冰的那张脸，恐怕我会死得更快些。”</p>

他调侃着季寰，鬼脸也着实滑稽。</p>

顾银韵噗嗤一声被逗笑出来，生死别离的哀愁情绪因此减淡了不少。</p>

“好，那便就此别过。”她与六皇子告别，并极力假装这是许许多多次普通告别中的一次。</p>

“……你要保重啊，六皇子。”</p>

她转身，步伐有些摇晃地向外走。</p>

“等等。”身后六皇子却忽然喊道。</p>

“怎么？”顾银韵疑惑转身。</p>

亭台中，六皇子站起身，宛若白鹤濒死，优雅而哀伤。他很浅很浅地笑了一下，用手指点了点自己。</p>

“小皇嫂，我叫季旻。”他述说自己的名字，“日秋之旻，因为我是在秋天出生的。母妃临死前，她为我留下这个名字。”</p>

顾银韵愣了愣，不明白六皇子为何提起这个。</p>

“是个很漂亮的名字。”少倾后，她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很称你。”</p>

就是有点儿悲伤。</p>

秋日寂寥，天穹空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