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天晚上，他又做噩梦了。</p>

梦见母亲披头散发，满脸是血，一遍遍地质问他为什么不听她的话，为什么要一意孤行，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人生当儿戏…那些无厘头的话让他难堪，让他不知所措。</p>

无数次重复演变的结局，母亲在他面前纵身一跃，再见时母亲已倒在血泊中，好多血，一直流一直流，流到他脚边，流到他浑身沾染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p>

噩梦的最后停留在停尸房，阴冷又死寂的停尸房。他嚎啕大哭，父亲却冷眼旁观。也是从那一刻起，他恨透了父亲，也恨透了自己。</p>

无数次的折磨，日日夜夜的难眠，母亲的离世，从始至终都只控住了他一人，只有他一人被关在暗无天日的黑匣子里，手脚绑着镣铐，任由他如何嘶吼，外面的人无动于衷。</p>

他总在想，如果他再懂事一点，再听话一些，是不是就会发现母亲情绪的变化，也不至于不断地激化母亲的病情，最后变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p>

可这个世界上哪有如果？</p>

没有。</p>

世界上多的是，后来。</p>

后来，他跟母亲一样，在自我折磨中沉沦，成为自己最厌恶的人，日复一日的抑郁情绪，满腹悲怆的如麻思绪，抢救室里濒临死亡的心跳。好多次，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脱离肉体，飘到天花板上面，俯视着所有或感性，或冷漠的人们，只有那时候，他清醒地觉得自己活着。</p>

在梦魇中惊醒，大汗淋漓，水洗一样的湿发，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了，久到他觉得自己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p>

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胸口处有些呼吸不上来，抻着床沿的手在抖，伸出去的手搭在半空，他回头看了看身边熟睡的人，呼吸均匀，却仍抹不掉眉眼间云雾般的忧愁。</p>

林榆睡觉不喜欢光，他也在渐渐适应，以前光是他的安全感，总喜欢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好像只要没有阴影，就不会有恶鬼缠身。</p>

也不知今天怎么了，是父亲的话触及他的底线，还是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心悸伴随着荒芜如潮水般向他涌来，汹涌又澎湃。</p>

黑，一片又一片的黑让他恐惧，让他无所适从，好似被扔进深渊里，四周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的回音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扩音。</p>

他躲去天台，开了能开的所有灯，任由北风呼啸而过，身体的冷再冷不过心里的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