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杰和善的面目下是什么人，赵珍珠再清楚不过，一只手放在腰侧的斧头上，一只手攥紧袖子里陆北送她的宝刀。</p>
所有的影视和文学作品中，破庙都是事故高发地，防着点总没错。而且，这年头少有人带着娇妻美眷一起走商的，除非家眷有自立的能力，但显然年轻姑娘是依附于大汉的，眼神柔柔弱弱，没什么坚毅之色。</p>
赵珍珠基本上能确定眼前的大汉不是单纯走商的商人。</p>
鲁杰没看赵珍珠，赵珍珠早同他说好了，路途中由他扮演领头人这个角色，他也笑着道：“可以是可以，但我们人多，恐怕让不了多少地。”</p>
那个大汉好脾气地道：“无妨，能让我们挤着坐下就可以了。”</p>
没一会，赵珍珠等人让出一个角落，那个大汉领着人坐下，只不过角落不大，他们只能挨挨挤挤地坐着，不能像赵珍珠这边一样还架起了一个火堆。</p>
年轻姑娘往火堆看了一眼，摇着大汉的手臂撒娇道：“刘哥，我想喝点热水。”</p>
大汉温声道：“忍一忍，明天进城就能喝了。”</p>
“可我肚子不太舒服，现在就想喝。”年轻姑娘用胸脯有意无意地蹭了他一下，然后声音嗲嗲地道：“你帮人家去讨一碗，好不好？”</p>
叫刘哥的大汉似乎挺吃她这一套，犹豫了一下，翻出个碗走了过来：“阁下能否接济在下一碗热水？在下的媳妇身子有点不爽利。”</p>
鲁杰给了，只不过只给了小半碗，本身野外取水不便，他们烧得就不是很多。</p>
年轻姑娘几口把水喝完，隐晦地看了看火堆旁边自始至终没吭过声的赵珍珠，眼神闪过嫉妒和愤怒。</p>
凭什么同样是出门在外，对方却能活得这么舒坦干净，甚至还有丫鬟伺候？</p>
凭什么只有她遇到人贩子，然后为了不被折磨，不得不委身于低贱的人贩子身下？她蒙嫣可是真正金枝玉叶出身的大小姐啊，将来是要嫁给梁长天当世子妃当王妃的。</p>
老天爷不优待她就算了，为什么不能一视同仁？</p>
有的人过得不幸，就想把所有人都拉下地狱，让别人过得比她更不幸，如此，心里头才有点安慰。</p>
蒙嫣现在就是这样一个心态，嫉妒和愤怒让她忘了她其实是可以求救的，她收回眼神，小声对身边的大汉道：“刘哥，对面的妹妹长得好讨喜啊，感觉是所有长辈都会喜欢的类型。”</p>
刘哥心里点头，确实是上了年纪的人会喜欢的类型，不仅是长辈对晚辈的喜欢，还可以是追求另类刺激的喜欢。这样一张讨喜又幼态的脸，做出痛苦的表情时一定很有味道，他不少客户貌似就偏好这种的。</p>
只是可惜对方被保护着，他下不了手。</p>
嘴上教训道：“别东看西看，不礼貌。”</p>
蒙嫣笑了一下，她跟着大汉有一个多月了，不敢说猜得到他五六分的心思，但他对猎物意动不意动，她还是看得出来的，凑到他耳边用气音道：“如果刘哥喜欢的话，我可以帮忙的。”</p>
她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帮忙了，有把握着呢。</p>
刘哥眼皮动了一下，心里滋生出一股骚动，同样隐晦地扫了一眼火堆那边的人，人数比他多，精气神也不低，不像是简单的人，冒然动手，很可能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p>
他到底是压下骚动，道：“先看看情况再说。”</p>
赵珍珠对人的恶意比较敏感，她微微沉下眉头，和鲁杰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扭捏地拉起紫鹃：“紫鹃，我水好像喝多了，你随我……”</p>
她说到这里似乎不好意思再说下去，转身朝外面走去。</p>
紫鹃配合地跟上，虽然不懂小姐要做什么，但小姐做事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她好好配合就是。</p>
蒙嫣心道套交情的机会来了，拉了一下大汉的手：“刘哥，你看……”</p>
刘哥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眉眼，没感觉到她有逃跑或者求救的意思后，温和道：“外头黑，你仔细点，别摔了。”</p>
外头的雨很小了，淅淅沥沥的，不用打伞也行，赵珍珠和紫鹃先回了一趟马车，然后下来时，紫鹃手上多了个恭桶。</p>
紫鹃做势要去远处把恭桶的尿倒掉，赵珍珠拦了一下她：“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天太黑了，你一个人不安全。”</p>
两人走的方向，刚好会经过刘哥那伙人货物的方向，刚走近，看守货物的人齐刷刷地看向她俩，看到她们是女人后，神情中的警惕去了不少，有部分人移开了目光，但部分人没有。</p>
赵珍珠感觉到没有移开的目光中充满打量，好比如判断这个商品值不值钱的打量。</p>
上辈子的事赵珍珠是真的忘记了许多，但她莫名感觉这种目光有点熟悉，曾经有人用这样的目光打量过她。</p>
什么人才会把人当商品？</p>
答案呼之欲出，为了确定，赵珍珠故意同紫鹃说着家常话，脚步也放慢两分。</p>
然后她听到了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外，还有一点指甲摩擦木头发出的声音，很轻微，不仔细听不出来。</p>
她竖起耳朵分辨着，一道，两道……在数到第五道时，蒙嫣也提着恭桶追过来了，她腼腆地道：“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吗？我一个人有点害怕。”</p>
赵珍珠笑道：“可以，多一个人我们也放心一点。”</p>
三个人结伴着去倒尿，蒙嫣先是做了个自我介绍，说自己姓江，叫江小雨，介绍完开始左一句右一句打听赵珍珠的情况。</p>
赵珍珠装出不谙世事的大小姐的样子，她问什么答什么，只不过没几句是真话就是了。</p>
“贾姑娘原来也是去滨州府城啊，那我们真有缘，我家就是府城的，贾姑娘要是不嫌弃，我可以给你当个向导，我最近正好没什么事。”蒙嫣煞有介事地道：“我们府城好玩的地方，没有本地人带路，你们外地人初来乍到是摸不清的。”</p>
赵珍珠感动地道：“那就麻烦江姑娘了。”又似乎很真心实意地夸奖，“江姑娘的官话好正宗啊，我竟一点滨州的口音都听不出。”</p>
蒙嫣僵了一下下，反应迅速地道：“我时常跟着刘哥出门，锻炼出来的。”</p>
只是倒个尿而已，倒也不必走太远，三人很快又折返回破庙，分开，各回各位。</p>
蒙嫣迫不及待地同刘哥分享自己的消息，赵珍珠也趁机和鲁杰交流了两句。</p>
夜愈发深沉，破庙逐渐地没有人再说话，两方人除了负责守夜的，全都闭眼休憩起来。</p>
睡到半夜，有人起来添了火，可能是添到了一两根湿木材，火里冒出了一点点烟雾，烟雾逐渐增多，蔓延到整个屋子。原本刘哥那边打呼噜的声音忽然间就停止了，赵珍珠用湿帕子捂着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她站了起来，鲁杰等人也全都站了起来。</p>
大家分头行动，一部分人去捆人，一部分人灭烟，一部分人去开窗透气。</p>
待包括蒙嫣在内，那边十几个人手脚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也被堵得结结实实后，鲁杰假装粗暴地拖着赵珍珠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骂：“臭婊子，老子伏低做小，好声好气地供着你，你居然不领情，既然如此，那就别怪老子心狠了。”</p>
心里在说头儿啊，这主意是主母出的，你到时候可千万别怪我。</p>
紫鹃在后面追：“你要做什么，你放开我家小姐，我家小姐的舅舅是滨州府城的大富商，你这么对我家小姐，舅老爷一定不会放过你的。”</p>
鲁杰回头看她一眼，淫笑道：“等你和你家小姐能活着到府城再说。”</p>
他说完，后面冲过一个壮汉，也拽着紫鹃往马车里拖。</p>
这种以下犯上又带点桃色的大戏，什么时候都很带劲，隔壁刘哥看守货物的人看得津津有味，没注意到有人摸到了他们后面去，朝他们举起了死神的镰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