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晨三点半,老夫人走了。
段子琛说,老夫人走得很安详,没有什么遗憾或不舍。
那一夜,容时发了一夜的呆,亦抽了一夜的烟。
蒋南星默默陪着他。
时不时轻抚他发凉的手臂,无声地给他安慰。
他没有表现得悲痛欲绝,但她知道,他的心里必然是不好受的。
在死亡面前,恩和怨,都微不足道。
更何况他们与老夫人,并没有深仇大恨。
老夫人的葬礼在三天后。
容时没有去参加。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身份去参加。
更不想老夫人的最后一程,会因为他的出现而闹得乌烟瘴气。
人已经走了,就让她安安心心地走吧。
老夫人下葬的第二天,容时和蒋南星带着两个小家伙去祭拜了老人家。
天空下着绵绵细雨。
墓地里阴森寂静。
一家四口,站在老夫人的墓碑前。
沉默良久。
“妈咪,你不是说去看太奶奶吗为什么来这里啊我不喜欢这里!”
蒋千翼皱着小眉头,噘着小嘴儿嘟囔道。
几岁的孩子,不懂死亡和墓碑代表的意思。
“羽羽,翼翼,太奶奶她……”蒋南星蹲下来,看着两个小家伙,艰涩地说道:“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是天堂吗爸爸以前去的地方。”蒋千翼问。
“对,天堂。”蒋南星揉揉儿子的头。
“那太奶奶什么时候回来啊”
“……”
“是不是等我和羽羽长大了太奶奶就回来了”
“……对。”蒋南星如鲠在喉,心里泛起淡淡的悲伤。
蒋千翼却很开心,双眼冒光,“那我和羽羽以后多吃饭饭,我们长高高,太奶奶很快就会回到我们身边了对不对”
“对。”蒋南星只能点头。
“欧耶!羽羽,太奶奶很快就会回来了。”蒋千翼欢呼,抓住哥哥的手,喜笑颜开。
蒋千羽却嫌弃地瞥了弟弟一眼,“笨蛋!”
这里是墓地。
睡在墓地里的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们以后再也看不到太奶奶了。
他才不像弟弟那样呢,每天乐呵呵的像个小傻子。
他是个小大人了,这些,他都懂!
“羽羽你为什么骂我”蒋千翼一脸懵,前一刻的开心荡然无存。
“因为你笨。”
“我不笨!”
“你笨!”
“我不笨,你才笨你才笨!”蒋千翼气呼呼,瘪嘴伤心,转头就向妈咪告状,“妈咪,羽羽是坏小孩,他骂我。”
“嘘,这里不可以吵闹。”蒋南星对儿子们轻轻摇头,表示他们要乖一点。
“哦”蒋千翼瘪瘪嘴,然后愤愤地冲哥哥“哼”了声。
蒋千羽面无表情,不屑搭理弟弟。
“老夫人,一路走好。”
蒋南星看着墓碑,老夫人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她轻声承诺道:“您安心去吧,您的遗愿我们一定尽力帮您完成!”
从始至终,容时一言未发。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也做不到像爷爷去世时那般悲痛愤慨。
他唯一能做的,或许就如南星所说,尽力去完成老夫人的托付吧。
雨,渐渐细密起来。
“走吧。”蒋南星捏了捏容时冰凉的手。
“嗯。”容时点头,最后深深看了眼老夫人的墓碑。
一声“奶奶”,此生是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多少,是有那么一丝丝遗憾吧。
……
xx医院,精神科。
“她的精神方面很正常,没有疾病,这些年的失常都是药物所致!”
瞿嘉许看完治疗报告,严肃地说道。
“什么意思”容时拧眉。
“就是这些年她一直被注射了一种致幻的药物,导致精神产生错乱,所以才会这样疯疯癫癫。”瞿嘉许说。
致幻的药物
蒋南星猛然想起,第一次看到方冰蓝的时候,沈雪萍往方冰蓝的手臂里注射了什么东西……
“沈雪萍!”蒋南星对容时笃定地说道。
沈雪萍对方冰蓝恨之入骨,除了她,不做第二人想。
“所以她现在清醒了吗”容时问。
“醒了。”瞿嘉许点头。
“我们可以去看看她吗”
“当然!”
在瞿嘉许的带领下,他们来到方冰蓝的病房。
瞿嘉许还有病人要处理,寒暄了两句便走了。
蒋南星轻轻推开病房的门。
只见穿着病号服的方冰蓝正坐在落地窗前,默默看着窗外的风景。
她一动不动,长时间维持着同一个坐姿。
像座雕像一般。
没什么生气。
脚步声的响起,唤起了方冰蓝的注意力。
她缓缓转头,看着眼前两大两小四口人。
最后,方冰蓝的目光落在蒋南星的脸上,“你是蒋太太的女儿吗”
“对,我叫南星。”蒋南星走上前,轻轻点头。
“你跟你妈妈很像。”方冰蓝惨淡地笑了笑,续而眼底泛起愧疚的泪花,难过更咽,“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的爸爸妈妈……”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数,那不关你的事。”蒋南星安慰道。
“你跟你妈妈一样善良。”方冰蓝感激又感动。
目光缓缓转移,落在容时的脸上。
泪,瞬时夺眶而出。
“你……就是小金鱼吗”方冰蓝缓缓站起,狠狠更咽,泪流满面地看着眼前的大高个。
容时心脏一抽。
看到方冰蓝落泪,他这心,莫名泛疼。
明明他们“认识”才没几天!!
或许,这就是母子连心吧。
“对,他就是你的小金鱼。”
见他说不出话,蒋南星替他回答。
方冰蓝更是泪如雨下。
小心翼翼地触摸他的手臂,真实感受到他肌肤的温度,她颤声更咽,“长这么大了啊……”
容时心脏揪紧。
“小金鱼,对不起,是妈妈对不起你……”方冰蓝双肩颤动,泣不成声。
想到自己在儿子的生命里缺失了三十几年,她哭得不能自己。
太过伤心,导致她浑身无力,虚软地靠在了儿子的怀里。
容时本能地抬手扶住她。
生育之恩与养育之恩,同样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