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对着章越的文章细细读了起来,从起笔‘黄州江淮间最为穷僻, 然而国朝以来,各卿贤大夫多辱居之’读起。
韩琦如饮美酒一般, 徐徐抚须。
看来章越不是拿应酬之作敷衍自己,这一篇文章着实是好。
韩琦如此想着继续看下去,等到文中写至委婉规劝自己的谏语时,不由眉头一皱对一旁跟随了他几十年的都管:“岂有这等言语?”
都管见韩琦如此在旁道:“若是相公不合意,打回去便是。”
韩琦点点头将纸一拍,但忍不住又重新拾起当读至最末之时。
韩琦忍不住站起身来,但见哗啦一声水响, 韩琦赤足离盆而起踏至地上,脚盆旁两名洗脚婢女给韩琦此举吓得一跳,不知何故忙坐在一旁。
韩琦光着脚于房中冰凉的地上踱步片刻,然后举着文章对一旁的都管道:“好, 好,观文可知这子的胸襟度量,致君泽民之道”
“真不愧是有为之才,此人若登相位,二十年后还有谁记得我韩琦。”
都管躬身道:“相公说得是,不过之前的不如打回去让章度之改写。”
韩琦想了想摆手道:“不可,如此坏其意也,本朝文章读书人间最推崇范文正公的岳阳楼记以及欧阳永叔醉翁亭记,我看此子此文一出可附二公文章之后,堪为本朝第三至文也!”
都管在旁称是道:“相公真是爱才惜才!”
韩琦笑道:“岂是爱才惜才,我为何让章度之给我写文?此子日后若登相位,凭着这篇文章,老夫身后便不怕人非议。”
说完韩琦不由大笑,然后看着文章中谏言于是道:“些许不逊之词,也就罢了。你再看这字文与字合,天下不出第二人之想。”
“天下能有几人写出这般好字,又有几人能写出这般好文!”
都管笑道:“相公说得是,听闻外头求章度之书法的京中百姓不知多少,听闻一字十贯也是难求他的墨宝,仅凭此文三五百字,那就是三五千贯钱啊!”
韩琦笑道:“区区钱财何足计较,此文才是要紧,此文一出怕是要洛阳纸贵了,如此三五万贯也是要的,此文你当用心藏好,日后若我韩家出了什么不孝子孙,将此文抵当钱财,也够他一生一世吃喝不穷了。”
韩琦看着此字再三叹息,然后对都管道:“立即请京师最好的匠人将此文刻碑!此文可垂范千古!”
韩琦命人刻碑之事,数日之后即是传出。
京师中为显贵撰文的人不少,不少读书人都觉得这些人赚了钱了,不过品格却有些低。
大多数人听说章越给时相韩琦写文时,初时不免抱着这样的看法。你章越堂堂状元不也得拍宰相的马屁么?
不过大多数人都是怀着这样的心情来读这篇文章。
但这安国寺塔记真正传出之后,京师的读书人们读了后,都是大为改观,这不是歌功颂德之文,而是正大堂皇者,亦见读书人之节概。
不过最轰动的,还是有一次韩琦不小心在宴会上将章越这篇原稿借给同僚们看后。同僚们无不赞叹此文书体之规范,堪称兰亭序集那般每个读书人书法临摹的范本。
经由这么一推崇,安国寺塔记成为了可与岳阳楼记,醉翁亭记并称的天下第三至文。
于是读书人们争相借着抄录背诵,临摹字体,一时之间文章的名声再度借着京师传遍了天下。
而这篇安国寺塔记影响最大的还是太学学生们,甚至因此文一度影响了数年后的朝廷科举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