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圣当年大闹天宫,能令十万天兵尽俯首,四大天王皆失色,在降妖除魔上,大圣说是第二,没人可称第一。”温娇捧了悟空一把。</p>
“而我这孩儿吧,也不是我这做娘的自夸,年纪轻轻成为一代名僧,领了大僧官之职,也不光靠的是运气,在人情世道上也是颇为灵应。”她一碗水端平,同样夸了玄奘一句。</p>
“你们两个既然有缘成为师徒,成日价的像一对斗鸡可怎么成?不如各退一步,人间事听玄奘的,妖魔事听大圣的,若是有自己收拾不下的,不得不求助于另一方,此后对方如何处理,你便不得有半点异议。”她提议道。</p>
事先就把权责划分明确,往后再有争执,便依着商议定的去追责,免得双方互有越界,互不服气、越吵越崩。</p>
她笑吟吟地拍拍玄奘的肩,望向悟空:“这叫谁人拎因果谁人担,棋差半步便无怨,如何?”</p>
珠光濯濯,将三道人影清晰地画在了壁上。师徒二人一时相视无言,玄奘看看猴,猴眨眨眼,也看看玄奘,半晌试探地道:“师父,俺觉得师奶的话有理。”</p>
玄奘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虽然“棋差半步”很明显是在说他,但他毕竟在降妖除魔上插不上话,温娇这般做,反而为他在悟空这个过于强势的徒弟面前争取了更多的喘息空间。能力不济,总是免不得会居于弱势。</p>
他如今总算明白长安临别时,温娇为何要提醒他“难免会生疑惧愤恚之心”了,空担了个师父的身份,却事事不如人,心底确是不好受。</p>
下次再不可弄出宽纵六贼这等弄巧成拙之事,被悟空抓住破绽。玄奘暗自告诫自己。</p>
见玄奘眼神雾蒙蒙的,显然心底颇有苦意,温娇笑对悟空道:“大圣,我们母子间有几句私房话要说,不知你可否回避一下?”</p>
悟空见她三言两语把跟他死犟的玄奘说成了闷葫芦,免除了继续争吵的苦恼,心底感激还来不及,闻言立刻道:“俺再去东海龙宫寻老朋友耍子。”</p>
东海龙王大约会惊喜到老鹿乱撞,顺便问候我这个“罪魁祸首”好几年。温娇暗笑。</p>
悟空的身法极轻,落叶般轻巧的声响里,他一个跟斗蹿入云端,下一瞬已不见了影踪。他一走,玄奘一屁股就坐在了床沿上,仿佛是被什么无形的压力压垮了似的:“阿娘,孩儿好生疲惫。”</p>
有一个样样都比自己强的人,时时刻刻在身边提醒你自己是个样样不行的废物,你干什么都被他衬得愚蠢,做什么与他相比都是错的,委实是一件难堪之事,特别是这个人还是你的弟子,而你作为师长,本应成为他的表率的时候。</p>
害了他?昧不过良心。留着他,又着实煎熬。</p>
这种无形的压力如同一把软刀子,慢慢地熬割着你,偏生你还无法将心底的苦恼明说出来。毕竟,这听起来很是身在福中不知福。</p>
刘阿斗也不是那般好做的。</p>
温娇拍了拍他光溜溜的脑袋,对这个便宜儿子难得的生出了几分同情。要一个前半生做惯了天之骄子的人,发自内心的承认自己不如人,总是难为的。君不见多少傲视同侪的学霸迈入清北的大门后,发现掉一块砖都能砸到三个状元,最终活生生把自己卷郁郁了么?</p>
“江流儿,”她唤起了他的乳名,“你有你的好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