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娘子看着萧遥离开的背影, 脸色异常阴沉。
也不知高傲什么,不过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而已,说不得已经被哪个老爷开了苞, 不是黄花闺女了呢,她不嫌弃她,她居然还敢拒绝她。
萧遥发现,第二日起,徐娘子就开始对她挑三拣四。
所幸她表现好, 带她的赵娘子对她赞不绝口, 即使徐娘子说她, 赵娘子也出言维护, 故徐娘子只能发牢骚, 做些言语上的打压。
吕丽娘和赵娘子看了, 都不知道萧遥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徐娘子,趁着没人, 赵娘子让萧遥买些糕点跟徐娘子低个头, 吕丽娘则交代了那日的事“她那日问了我你住在何处,此间给你穿小鞋, 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萧遥摇摇头“和这个无关。”又谢过赵娘子的好意, 却什么都没做。
她很清楚徐娘子是因为什么对她重点照顾的, 但是她不在意,所以也就没打算低头。
又过一日,赵娘子觉得萧遥和吕丽娘都出师了, 便让两人去学缫丝。
缫丝方法很多,按缫丝时蚕茧沉浮的不同,可分为浮缫、半沉缫、沉缫三种,蚕茧的浮沉主要决定于煮茧后茧腔内吸水量的多少。
此时已经有了脚踏缫车, 缫丝的速度比从前快多了,但是生产量仍然不高。
但对比其他工具,脚踏缫车已经很快了,是各处最主要的缫丝工具。
教缫丝的有好几个师父,赵娘子已经提前托一个师父教萧遥的了,但是萧遥真正学缫丝那日,徐娘子却主动站出来“萧大娘子就由我来教罢,正好我暂时得闲。”
她是这个作坊的主事,平日少东家以及她儿子沈俊生不来,她便是这里的老大,因此她开了口,余者众人便不好反驳。
徐娘子看向萧遥,脸上带笑,目光却泛着冷意“我教人时比较严格,你要好好学才是,若是学不好,我可是要生气打人的。”
此时学徒跟师父学习,不仅被支使得团团转,有时还会挨骂挨打,因此徐娘子说这番话,所有人都点头附和。
开始教了,徐娘子做示范动作时,速度快得基本没有停留,而且讲解十分简单,做完示范动作之后,她看向萧遥“刚才都看到我是怎么做的了罢?你自己先练练,我喝口茶再来考你。”
说完不等萧遥回答,便转身走了。
萧遥看到徐娘子的速度便知道徐娘子故意为难,但在她的眼里,徐娘子那点手速,还真不算快,早看了个一清二楚,再加上请教过赵娘子,此时心中并不怵。
只是看过一次且知道一些理论知识,并不代表能马上做到,更不要说还得手脚协调。
萧遥拿起一个煮熟了的蚕茧,开始试了起来。
她先从有绪茧茧层表面杂乱的绪丝中理出正绪,将若干粒正绪茧的绪丝合并,经接绪装置轴孔引出,通过集绪器、上鼓轮、下鼓轮后,利用本身前后两段相互拈绞成丝鞘。
萧遥第一次和第二次都没试成功,第三次,终于成功了,但动作有些生硬,不都熟练。
不过,学会了之后,要熟练起来多做练习就是,所以萧遥继续重复之前的步骤,一次又一次地缫丝。
徐娘子已经决定好,若萧遥学不会,她便再与原先的速度教一次,并且和原先那样不说要点,等萧遥再次失败,她便让她去后院做出卖力气的活计。
为了表示自己给足萧遥时间练习,她足足喝完一盏茶,这才回去。
走到萧遥身旁,她笑眯眯地道“练习也有一阵子了,给我看看你的成果。”
她相信,萧遥是无论如何都还不会的,已经做好教第二次并准备发作的准备了。
萧遥听了之后,点点头,左手拿起水里的茧,右手将有绪茧茧层表面杂乱的绪丝理出来,行云流水一般地动作起来。
徐娘子脸上的假笑再看到萧遥的动作之后渐渐僵硬了,她的眼睛几乎没瞪出来。
等萧遥做完一次停下来看她时,她压下心中的不解以及失望,努力挤出笑容“这个学得倒还不错,不枉我认真教你。”
萧遥见她这个时候还摆师父的款,连表面上的恭维也懒得做了,点点头,拿起一块煮熟的蚕茧继续缫丝。
徐娘子正寻思着怎么为难萧遥,压根没注意到萧遥没跟她道谢,此时她已经想好法子了,便从锅里拿起一个蚕茧,放在手里看了看,然后对萧遥道“怪我我看这茧丝与往日有些不同,原来是蚕茧还没煮熟。你叫人再加热一些罢。”
萧遥虽然刚刚学会缫丝,对蚕丝了解也不多,但她见徐娘子刚才教她时没说过蚕茧还没煮好,自己缫丝也相当顺利,便猜测她有什么阴谋,当下道“这已经煮好了啊,我刚才理绪也理出来了。”
说完这话,福至心灵,猜到徐娘子应该是想让她开口加热,到时一锅蚕茧出什么问题,就可以顺理成章推到她身上了。
徐娘子见萧遥竟不听自己的话,心中暗怒,便扬声叫人来加热。
加了火之后,锅里的水冒着腾腾热气,一看便知道很烫。
徐娘子看了看,说已经好了,随后面无表情地让萧遥继续缫丝。
萧遥见锅里的热气,知道水很烫,因此便小心翼翼地伸手下去拿蚕茧。
徐娘子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她对着萧遥的手一巴掌拍下去“你这样慢吞吞,哪里有干活的样子?我不管你从前是做什么的,来了这里,都得给我好好做。”
萧遥猝不及防被打了一掌,手泡进了水里,柔嫩的皮肤瞬间红了一大片。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无法控制地叫出声来。
赵娘子等人闻言都看过来,见了萧遥红了一片的左手,赵娘子皱着眉头道“徐娘子,她是头一回走,你多担待一些。”
徐娘子叹了口气“我如何不想担待,只是她自恃学会怎么缫丝,动作就慢吞吞的。你说这些年轻姑娘家是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懒,我们年轻那会儿,可不敢这般慢吞吞的。”
众人听到这话,看向萧遥的目光就变了。
这时候,未曾婚配的姑娘,可不能有个懒惰的名头,因为一旦戴上这个名头,那说亲可就难了。
赵娘子看了一眼萧遥身旁那缫车,说道“我看萧大娘子手挺巧的,这才一会儿,便学会了,似乎还踩缫车缫丝了。”
众人听了,看了一眼,吃了一惊,一边点头一边用发亮的目光看向萧遥,激动地赞道“你这手可真巧啊,咱们这镇子上没哪个及得上你。”
然后又见徐娘子脸色不好,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当下这些妇人便七嘴八舌说了起来“徐娘子,萧家大娘子手巧,自然得爱护双手的。你这锅里的水明显太烫了,她小心些也是常理。倒是现在,她那双巧手都烫红了,只怕要更慢了。”
“幸亏萧家大娘子学的不是刺绣,若是刺绣,伤了这样一双巧手,等于断了吃饭的生计,那可遭了秧了。”
这里到处都是缫丝的小作坊,大家不是来这一家就是去哪一家,而且都是忙碌时才来的,对徐娘子倒不是太怵,加上此刻见了不平事,自然忍不住声张。
徐娘子脸色难看,但还是挤出笑容来“是我太急了。既然萧大娘子伤了手,今儿便先回去歇着罢。”
萧遥还没开口说不用,赵娘子等人便纷纷劝她先回去休息“这样一双巧手,可不能真的伤了,快家去歇一歇。”
盛情难却,萧遥只得谢过大家,回家去了。
沈俊生好不容易跟着少东家忙完了,想起萧遥,心痒难耐,见无事了,便告了假,急匆匆地直奔小作坊。
来到小作坊没见着萧遥,他心痒痒的,拉了徐娘子到一边问“娘,那萧家大娘子呢?”不能徐娘子回答,又问,“你请了冰人去提亲没有?”
徐娘子在萧遥那里吃了瘪,心里头正不喜,又见儿子来了不问自己好不好,心里眼里只有萧遥,倒不怪儿子,而是将这一切算在萧遥头上,恨萧遥生了一张勾人的脸,便道“那不是个好的,你以后别想她了。”
她这会儿也想清楚了,萧遥就算有那么些积蓄,从大户人家那里学到人情往来,对自家帮助也不大啊,积蓄总有花完的时候,哪里比得上家里有铺子的王家姑娘?至于人情往来,他们小户人家,根本就不需要大户人家那些规矩。
看自家儿子这样子,若真让萧遥那个小狐狸精嫁进来,儿子心眼估计全偏过去了,到时还有她这个娘什么事?若儿子事事维护萧遥,她等于头上多了个婆婆,生活哪里还有什么滋味?
沈俊生听了,哪里肯依,连忙苦劝。
哪知他越是劝,越是坚定了徐娘子不让萧遥进门的决心。
沈俊生见老娘这会儿怎么也不肯帮忙,知道今日是不能如愿的,只得嘟嘟囔囔地走了,打算回去带上妹子,让妹子帮忙劝一劝老娘。
萧遥回到家没多久,手上的肤色便恢复正常了,因此当晚见到圆月几个,决口不提此事。
第二日,萧遥回去继续学缫丝。
前人总结过,缫丝之诀,惟在细、圆、匀、紧,使无偏、慢、节(接头)、核(疙疽)、粗恶不匀也”,所以萧遥学会缫丝的步骤之后,就需要学习怎么提高缫丝的质量。
这是看家的本领,徐娘子厌恶萧遥,不肯再教萧遥了,便找了个借口,将萧遥推给另一个缫丝师父苏娘子教。
苏娘子告诉萧遥,除了操作脚踏缫车能决定丝的质量,用的水质,以及水温,都能影响丝线的质量,这些师父领进门之后,就得靠个人了,末了说道“徐娘子的缫丝手艺,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可惜她忙,没法子教你。”
萧遥点点头,认真学了起来,学得特别仔细,得空了还去跟其他缫丝师父请教。
其实一个小作坊的丝线,各人的水平不会差别太大的,但是在行家眼中,还是有差别的。
萧遥需要做的,就是改善这种细微的差别。
除了白日里在作坊跟师傅们请教,晚上回去,萧遥也会跟圆月伴月几个交流。
这一交流她发现,圆月虽然性子软弱,但是在这方面,竟有得天独厚的天赋,学得比伴月、萧寻真和萧寻韵都好!
萧遥对这个发现特别高兴,接连赞了圆月好几句,又叮嘱她认真学。
圆月听了,高兴得很,握着拳头表示自己一定会认真学的。
伴月和萧寻真、萧寻韵三个听了,连连表示,她们也会认真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