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屋里全是难过的哭声。
哭着哭着,原主娘跟二婶开始说不该让家里人上战场,原主娘哭道
“将军去了,剩下我一个孤苦伶仃的,本以为还能带着孩子过活,可是就连儿子也……他们还那么年轻,都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就没了,别人家的公子少爷吃好的喝好的,只我们家,呜呜呜……”
二婶道“刚出生时那么小小的一个儿,我含辛茹苦养大了,不求光宗耀祖,只希望他们陪在我身边,可是如今却白头人送黑头人……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萧遥再也忍不住,跟着抹起了眼泪。
老太君之前一直没哭,这时也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
哭了一阵,原主娘、二婶以及三嫂由于过于伤心,厥了过去。
萧遥见她们脸色很不对,比之先前严重许多,吓得连忙着人去请大夫。
老太君擦干眼泪,让她身边的嬷嬷来梳头上妆。
萧遥知道,她是要出门去府上交好的几个勋贵之家,拜托他们明天帮忙说句话。
其实刚从宫里头回来,就该这么做了,可是那时老太太遭逢大变,在皇帝跟前死死压抑住,回到家一放松,就厥了过去,之后又跟家里人说眼下的形势,才没有马上出门。
萧遥看着老太君苍老憔悴的面容,道“祖母,要不你在家休息,我代你去吧。”天已经晚了,让一把年纪又遭逢大变的老太太出门求人,她实在不放心。
老太君摇摇头“你年轻,面子还不够,还是我去吧。”顿了顿又道,“你在府里,帮着你娘和大嫂管家。”
如今府里出了这样的事,人心浮动,就需要萧遥这样性子的人才能弹压得住,其他主子还是太软了。
萧遥只得亲自送老太君出门。
随后,她先去看大夫给原主娘、二婶及三嫂诊治,又让春天拿了红封送大夫出去,再着人煎药。
夏天见萧遥终于忙完,忙上前道“姑娘,很晚了,该用膳了。”
萧遥的确也饿了,但没空坐下来慢慢吃,就回房拿了鞭子去了平时原主娘见管事婆子的房间,让夏天将饭食拿过来。
刚到理事房,就见几个奴仆推搡着一个凶巴巴的婆子过来。
那婆子一直在挣扎,一会儿推着一会儿推那个,嘴上还说个不停“都说府里要被抄家了,我一大家子明儿个就得跟着府里一起死,现下松懈些怎么了?我又不像王善家的那么能,还能救下大姑娘销了奴籍,我这叫做——”
她下面的话在看见萧遥和萧遥手上的鞭子时,咽了回去,小心翼翼地看着萧遥。
萧遥轻轻地甩动着手上的鞭子,道“你这样相提并论也未尝不可……”她说到这里,目光扫向趁乱围过来看热闹的大小奴仆。
那婆子马上道“还是大姑娘明理,咱们府上都要被抄家灭族了,还管什么规矩呢你说是不是?若和往常一样,压根就不到大姑娘管家不是——啊……”
萧遥一鞭子抽过去,抽得那婆子大叫,这才道“我这鞭子专门抽德行有亏的人和刁奴,先前打过许家大公子并静国公世子,今儿打你,你总该服气了罢?这也是你的道理,要相提并论。”
她知道,今日如果不镇压了这些老刁奴,府里便彻底乱起来了,因此,此刻便特地挑了这婆子杀鸡儆猴。
抽了一鞭之后,萧遥又接连抽了几鞭子才住手,看向四周再不敢嬉笑的仆人,道
“如今府里出事,诸位留下来跟着府里共患难,我同祖母母亲并嫂子们都很感激,也记在心上。可是若因此而拿大,当成了不起的成就,我可就不高兴了。”
说到这里走到那婆子跟前,微微垂下头,直视婆子的双眼,继续道,
“钱德胜一大家子,若我没记错,是当年水灾活不下去了,先换了小女儿,又要拿二儿子跟人换了吃,还是我娘心善,说要拿钱雇佣你们,是你们怕府里以后不管你一家子,死活要卖身进府,等进了府,又偷奸耍滑,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与你理论,不成想,你们不记着这活命之恩,反而跟我们拿乔当恩人自居了,好得很啊。”
四周的仆妇还不知道有这一段,此时听了马上对着钱德胜家的指点起来。
钱德胜家的老脸通红,拿了袖子遮脸,讪讪道“再不敢了,求大姑娘饶过我这一回。也是我心慌得很,喝多了几盏马尿便胡言乱语了。”
萧遥意在杀鸡儆猴,并非真要把人打死打伤,当下点头“这次我便饶过你,你以后做事用心些。”说到这里扫了一眼其他奴仆,道,
“也别想着,府里出事了,收拾不了你们,你们就偷奸耍滑。漫说府里还没彻底倒,就是真倒了,你们被发卖,名声不好听,难道能去好的主家那里不成?你们平素出门办差想必也跟其他府上的人谈过,那些人家可比我们好不曾?”
钱德胜家的忙再次点头“大姑娘说得没错。”
其他奴仆也纷纷点头,心里那点子心思,全丢到脑后了。
如果说大姑娘先拿鞭子抽人是以威势压人,叫人口服心不服,可后面那些话,就让他们心服口服了。
京中人家买下人,都是买忠心听话的,若叫京里其他人家知道自己在将军府落败了偷奸耍滑背弃主子,自己还能被好人家买去吗?没有好人家来买,就会被人牙子收了,转手随便卖了。
萧遥见大家服了,便说道“这次,小惩一番就算了,下次再有这事,直接发卖出去。”见众奴仆都点头,便道,“去罢,好好办差,府里都记着你们的表现的。”
办完了这事,萧遥又吩咐针线上赶紧准备主子下人的孝服,实在不够也可以采买一些,务必今早换上,又有各处守夜的,也重新强调了一遍。
又忙了好一会儿,萧遥才有空吃饭。
正吃着,先前通报花木采买那婆子笑容满面地来了,道“大姑娘好计策,那批花木退了回去了,还拿了赔偿。李老九听了我们转述的话,一个字都不敢说。”
她回来时听人说了钱德胜家的挨打一事,又听说了萧遥说的话,此时跟萧遥汇报便敬意十足,再也不敢拿原先的眼光看萧遥了。
萧遥点点头“以后换一个花木卖家罢。还有,时间不早了,先去吃饭。”
萧遥大嫂的奶娘看着自家主子自打从老太太房中回来,便失魂落魄的,不由得担忧,劝了几句完全白忙,就叹了口气,着人到府里打听消息。
等听到萧遥在府里管事,顿时心急得不行,忙回来扯了扯自家主子“我的姑奶奶哟,大爷去了,你还有哥儿呢,若就此不管了,哥儿可怎么办啊。府里忙乱,正是该你站出来管家打理的,你不去,全叫大姑娘做了,如今府里都服大姑娘了。”
大嫂回神,听了这话垂泪道“我如今哪里管得了这许多,大妹妹素来不理俗务的,今儿能站出来管家,我还要谢谢她才是。”
奶娘听了这话急得不行“我的姑奶奶,你怎么这么傻呢。这府里的一切,是哥儿的,你不好好管着,要被人分了去,哥儿可就得不着什么了。”
大嫂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奶娘“如今府里出事,你不好好帮着府里管家,反而劝我跟大妹妹闹起来,是存的什么心?”
奶娘彻底不知说什么好了,见自家姑娘原本形容枯槁的脸上显出了怒容,更是直叹气。
太太特地培养她的宅斗技能,自打跟姑娘进入将军府之后,就完全派不上用场了,真是,又寂寞又浪费技能。
萧遥忙了一阵,便去原主娘、二婶并几个嫂子那里走一趟,宽慰了她们一会儿,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到二门处等着老太君回来。
很晚了,老太君才回来。
萧遥迎上去,命人摆出吃食,自己亲自给老太君布菜。
老太君没什么胃口,可还是皱着眉头吃了好些才放下筷子,对萧遥道“他们说是会帮忙,可能帮上多少忙,却难说,我们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的。”
萧遥点点头,心里又是难过又是佩服。
难过的是,老太君一把年纪了,还要为家族殚精竭虑,佩服的是,老太太明明没有胃口,还要为了家族,勉强自己吃饱,留出精力应对接下来的一切。
第二天,萧遥一边照顾卧床不起的原主娘,一边等着宫里传来的消息。
原主从前没结交有什么朋友,她自己就更没有了,所以,这种情况她虽然焦急,可也别无他法,只能等待。
时间因此变得格外漫长。
快午时了,到宫门口等消息的萧煦和萧照派小厮跑着回来报告,说煦少爷和照少爷说的,让老太太准备好丹书铁券在正门等着,天使即刻就到。
这个消息只说了该怎么办,至于朝上是如何讨论的,半个字都没说。
不一会儿,皇帝派出的传旨太监便来了,着将军府一种人整理仪容并焚香准备接旨。
接旨是大事,萧遥不得不让丫鬟将病倒的原主娘、二婶、三嫂以及几个身体有恙的嫂子扶出来接旨。
伴随宣旨太监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萧遥看着眼生的官员。
这官员,是许尚书的大女婿周侍郎,他避让之前,快速扫了一眼,见将军府除了老太君和萧遥之外,其他女眷皆面带病容,原主娘、二嫂并一个妇人更是面带死意,不由得暗暗叹息。
昨天还是赫赫扬扬的将军府,今天就败落了。
看这满门孤儿寡母的,就算这次保住性命,也要从京中的顶级圈子里退下来了。
此时,他不免为许尚书庆幸,当初没有跟将军府成功结亲,若结亲了,这下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
这时传旨太监宣读圣旨。
萧遥认真听着,大概听明白,大意是由于原主爹和二叔贪功冒进,以至于此次大败,还折损六万大军,故要革除将军府爵位并查抄将军府,男的流放三千里,女子充入教坊司。
读完了这份圣旨,太监传出皇帝的口谕,若将军府拿出□□御赐的丹书铁券,此罪可免,只将国公府降爵为伯,取消世袭罔替。
老太君早做好准备,当即拿出丹书铁券。
周侍郎马上拿出另一份丹书铁券,跟老太君拿出来的能合得上,的确是□□御赐的那份,便冲传旨太监点点头。
传旨太监当即宣读另一份圣旨。
老太君接了旨,又命人将国公府的牌匾取下,这才送走传旨太监并官员。
合上将军府的大门,老太君忙问萧煦和萧照朝堂上的事。
萧煦也不是亲历,是由老太太昨日走访请托的人家转述回来的,见老太太问,忙将自己听到的一五一十说了。
大意就是,一上朝,御史纷纷弹劾,百官也因为折了六万士兵而惊怒,请皇帝治罪将军府给天下人交代,皇帝为将军府说了几句,跟将军府有点交情的,在有其他国公府出头的情况下,也说了几句好话。
可是完全没用,因为这一仗大败,导致北边城池被大军压境,随时有可能城破,一定要惩治将军府才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受了老太君请托的人又上前奏对,说将军府手上有丹书铁券可免罪,求皇帝开恩。
这丹书铁券一出,大臣们都没话说了。
而皇帝,也命人背了两份圣旨。
老太君听完,看向儿媳妇和孙媳妇,露出了点儿笑容“这次的灭族大罪,可算完全躲过了,往后,我们好好的。”
周侍郎下了衙门跟周太太道“幸亏尚书府没跟将军府结亲,若结亲,这次可就遭了连累了。”
周太太问“你见着人了?萧遥那个小丫头,可好像从前那般嚣张?”
当年萧遥拿鞭子抽了许瑾一顿,许瑾病了,没养好,以至于身体弱了下来,时常有些小病小痛,她跟娘家人都担心这样影响了许瑾参加科举考试,所以恨极了萧遥了,此时见将军府倒霉,忍不住特地问了萧遥有多倒霉。
周侍郎道“她看着并不嚣张,可是在其他女眷都面容苍白,双目红肿的情况下,只她跟老太君一样稳住,也不知是真有这份定力,还是对父兄没有感情,以至于完全不受触动。”
周太太冷笑道“定然是因为是个残暴冷酷的性子,才不为所动。不然,哪个年轻姑娘能做到这一点?”
抬头见天色不早了,便打消了回娘家的念头,着人收拾好东西,打算明儿回娘家,跟娘家分享将军府满府女眷要死不活的惨状。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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