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姑娘马上道“当然不是。我那时也是个孩子, 我如何知道有人追杀我?便是知道,萧伯伯萧伯母救过我,我如何会对你做这样的事?”
正是因为萧家父母救过你你却恩将仇报,才格外可恨!
萧遥压下心中滔天的怒意,冷冷地看向季姑娘“我也想知道,你面对救命恩人,为何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你可知道,因为这只跛脚, 我这些年过得如何?心里有多难受?甚至,一生都被毁了?”
原主小时性格开朗,单纯善良。
刚跛脚了,她也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每日还是乐呵呵的, 安慰她难过的父母和祖父。
可是当她渐渐长大,当她出去与小伙伴们玩耍,总被小伙伴看那只跛了的脚,甚至还会被嘲笑,而一些大人, 看到她的脸蛋时总要夸一句好看,是绝顶的美人坯子,可是夸完之后,总是惋惜地看了一眼她的跛脚, 然后摇摇头说, 只是这脚, 可惜了。
那样异样的眼光,那样带着恶意的嘲笑,那些赞美过后的惋惜,年复一年,如同一种□□,慢慢将原主变得面目全非。
她不再喜欢到外面玩耍,她不再爱笑,她甚至不愿再见人,她的性格一日比一日暴躁骄纵,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欣喜于自己的美丽,可是又因为这份极致的美丽,更加无法接受不完美的脚。
慢慢地,她变成了尚书府人人讨厌的样子。
没有人知道她的苦闷,没有人知道她的悲哀,没有人体会到她掩藏在自傲骄纵下,深深的自卑以及无可抒发的委屈。
父母在她出事没多久之后就故去了,祖父过了两年也去了,她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只有一个香草陪着她,季姑娘虽然与她一起长大,可总说不到一块去,心也隔得老远。
季姑娘听着萧遥的质问,捂住脸哭了起来“我没有!遥遥你怎么能将我想得如此恶毒?这么多年来,我们一起长大,你难道还不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么?”
萧遥看着她惺惺作态的脸,几欲作呕,冷冷地道“你给我闭嘴,害我跛脚,居然还有脸哭?”
话音刚落,从外头进来的香草顿时暴怒着冲了进来,难以置信地问“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你跛脚是季姑娘害的?”
季姑娘连忙否认“不是我!是遥遥误会了!”
萧遥冷冷地看着季姑娘否认,没有说话。
香草一看,知道这是真的,当即几乎要气炸了,她马上揪住季姑娘的头发,对着季姑娘的脸上就是啪啪几巴掌“老爷夫人救了你,你却害我们姑娘跛脚,你这个小贱人,你不得好死,你是天底下一号白眼狼!”
季姑娘被打蒙了,回过神来连忙挣扎,嘴上还不住地否认,又道,“便是衙门断案,也要讲证据。你们怎能毫无证据便冤枉我?”又看向萧遥,“我知道,韩大公子要和离,你心里不舒服,可是,你也不能拿我出气啊。”
萧遥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季姑娘,望进她的眼睛里。
季姑娘看到萧遥这样的眼神,目光不由自主地躲闪了,嘴里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萧遥这才移开目光,看向香草“放开她。”等水落石出了,她再和季姑娘算账。
香草大为不解,忙看向萧遥“可是,姑娘,她——”
萧遥道“放开她吧。”说完看向季姑娘,“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去!”
香草素来听萧遥的话,因此虽然不甘,但还是放开了季姑娘。
季姑娘得了自由,马上一手捂住脸一手抹眼泪,很快离开了。
香草见季姑娘离开了,不解地看向萧遥“姑娘,你怎么让那小贱人走?”
萧遥道“我们如今势单力薄,不让她走也做不了什么。再者,府里有人帮她,我们不是对手。”其实她今日质问,季姑娘或许已经有了忌惮之心。
以季姑娘的黑心肠,还不知道会做什么呢。
她潜意识知道自己有自保之力,可是却不确定能不能保护好香草。
香草听了,握了握拳头,咬牙切齿道“季姑娘和尚书府里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萧遥点点头。
即使她认为还算公平公正的韩半阙,也会为了杜姑娘而有失偏颇,更不要说府上其他人了。
尚书府人人生了一双富贵眼,只是有的人不掩饰,而有的人善于掩饰而已。
季姑娘出了院子,见了自己的丫鬟如月,也不等她问便抹着眼泪走了。
如月见了,忙加快脚步跟上,嘴上忍不住低声问“姑娘,是谁打的你?可是大少奶奶疯得更厉害了?”
从前大少奶奶虽然疯,喜欢针对自家姑娘,可也从来不曾上手打过人。
如今居然动手,难不成当真是因为即将被休而陷入疯狂了?
季姑娘捂住自己的脸,摇了摇头。
她走出几步,见韩半阙领着碧玺从杜姑娘那院子拐出来,眼泪掉得更凶了,对如月道“你不必问了,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韩半阙听到这话,脚步一顿,转了过来,打量了一眼季姑娘凌乱的头发以及高高肿起来的脸,眸色沉了沉,很快移开目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论理他是不该直接问的,毕竟季姑娘是个姑娘家。
可思及季姑娘刚从萧遥那里出来,此事或许与萧遥有关,而一日未曾和离,萧遥做的事,他就还有责任,因此还是问出声。
季姑娘垂下脑袋,不住地摇头,眼泪纷纷跌落,看起来好不可怜的模样。
如月见自己主子不说,马上自告奋勇,愤怒地说道“定是大少奶奶打的,我们姑娘好心去探望她,她却打人!这些日子因着府里的传言,大少奶奶对我们主子越发的差了。”
韩半阙沉下脸,侧头对碧玺道“你去回太太,就季姑娘受了些伤,需要祛瘀的膏药。”
他屋里也有,不过季姑娘是女子,为了避嫌他不好直接送。
碧玺忙点了点头,看了季姑娘那高高肿起的脸一眼,暗暗叹了口气走了。
大少奶奶也太能闹腾了,过去只是讽刺或者骂人,如今竟发展到上手打人了,还下如此重手。
季姑娘看向韩半阙,见他似乎要去萧遥院子,便道“韩大公子可是要去找遥遥?她只是心情不好,你莫要苛责于她。再者或者是我说错了话,才叫她心里不痛快,也怪不得她的。”
韩公子看到如此善解人意的季姑娘,心里叹息一声,嘴上说道“我找她,是有别的事。”
萧氏命太好了,可惜却丝毫不晓得惜福。
有个这样好的总角之交,可却如此折腾于她。
萧遥想到原主父母好心救了季姑娘,季姑娘却祸水东引害原主跛了脚,以至于逐渐养成了那样的性格,逐渐走到了今日这一步,心情十分恶劣。
这时秀儿忽然通传,说韩半阙来了。
她皱了皱眉,只得让香草帮自己收拾整齐迎客。
可惜还没来得及收拾,韩半阙便大踏步走了进来,语气压抑着怒意“只要你你还是韩家大少奶奶,我便不希望听到韩家大少奶奶打人!”
萧遥的心情本来就因为季姑娘而恶劣,此时听到韩半阙不知道事情因由,一开口就是为罪魁祸首季姑娘指责自己,心情更差了,随手将桌上的茶壶抄起来,一下子砸了出去,怒气勃发地道“马上给我滚——”
不用顾及原主的心情,她可没有好脾气容忍韩家任何一个人!
韩半阙躲过那只茶壶却没躲过里头泼出来的水,不过他顾不上身上衣服湿了,因为他惊呆了——他没料到,萧遥的脾气居然这么大。
萧遥砸完了茶壶,见韩半阙不走,旋即又抄起茶杯砸出去“滚——”
韩半阙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起来,冷冷地看了萧遥一眼,一甩手走了出去。
第二日,季姑娘用帕子蒙着面来还医书。
萧遥接过医书,仔细翻了翻,见虽然是自己家里的医书,但也不曾放心,而是细细翻起来。
季姑娘道“遥遥,你且细看,我先去更衣。”
说完招呼外头的丫头如月服侍她更衣。
萧遥翻着医书,尽量看得仔细些,确保没有缺页。
原主小时经常被父母或者祖父抱在怀中翻医书,所以对医书有记忆,萧遥便只看相对比较重要的部分。
不一会儿,她终于翻过了,见没问题,马上将医书放在手边。
这时季姑娘来了,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萧遥懒得和她废话,直接让香草送客。
香草出去送客,萧遥拿起医书慢慢翻看着。
很快,香草进来了,见萧遥翻医书,便说道“姑娘,你的小日子原本正常了,不知怎么这个月份又迟了。你快看看,该如何调理回来。不然离了府里,吃不好睡不好的,只怕症状更严重。”
萧遥听了一怔,问道“我的小日子迟了几日?”
香草道“迟了足足五天了。”
萧遥心中一顿,马上想到原主下药企图和韩半阙成就好事那一晚。
虽然没有和韩半阙成就好事,可是和不知哪里来的野男人成了啊!
萧遥想起原主这阵子以来经常乏力嗜睡,一颗心直往下沉。
香草见萧遥神色不对,忙问“姑娘,怎么了?”
萧遥摇摇头,压下心里头乱七八糟的想法,说道“没什么,你且去休息罢。”
等香草出去后,马上低头翻医书,翻到女子有孕相关。
当看到说把脉时,指下有“如盘走珠”之圆滑感觉,忙伸手摸自己的脉搏。
可是她毫无基础,如何把得出来?
一上午,萧遥由于担心这件事,心情十分糟糕。
下午老太太病倒了,府里一片忙乱。
香草想去大厨房拿饭食,出门看到院子居然被封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虎视眈眈地站在院门口,不许香草出去。
香草勃然大怒“凭什么不许我出门?我们又不曾犯过什么错!”
一个婆子冷冷地道“这是太太的命令,香草姑娘要说,只管找太太说去。”
香草怒极“你以为我不敢么?要不是你们不许我出门,我马上就找太太去!”
婆子不屑地嗤笑一声,再不理香草,也不许香草出去。
萧遥听到动静,心里诧异,见香草进来了,便问“上午季姑娘前来,主仆二人手里可拿着什么东西么?”
香草忙道“如月拿了个食盒。”
萧遥顿时沉下俏脸。
以季姑娘的狠辣,这次的事,定是她的手笔。
不得不说,她行事真够果断的,昨天才撕破了脸,今天就开始发难了。
这时秀儿从外头进来,看了看萧遥,低声道“府里再说,季姑娘给老太太熬的滋补小粥,里头被下了东西,导致老太太病了。季姑娘告罪,二太太逼问出,她来过咱们院子。”
香草怒道“她来过,又和我有什么干系?”
萧遥没说话,看向秀儿。
秀儿低声说道“如月说,中间陪季姑娘去更衣,食盒就放在一旁。”
萧遥道“如此简单的栽赃嫁祸,难不成府上都信?”
秀儿见萧遥如此说,没有半点心虚,不由得一怔,旋即轻声道“府里似乎信了,便是大爷,似乎也信了。”
萧遥听得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秀儿见了,又委婉地道“季姑娘平日里待人和善,府里都是知道的。而大少奶奶……”
香草马上喝道“我们姑娘虽然不像她会做人,可我们也不曾害人。”
秀儿便又委婉道“季姑娘的帕子不小心被扯掉,脸肿起来了,如月说是大少奶奶打的。另外杜姑娘还在烧着,太医说便是好了,也落下病根了,怕是对生孩子不利。”
也就是说,萧遥劣迹斑斑,所以府里人都不信她,倾向于相信口碑极好的季姑娘。
萧遥挥挥手“不必管,若他们找来,我自去和他们对质,搞个清楚明白。若不肯对质却又封锁我这院子,我必不依的。”又对秀儿说道,“麻烦你去与你主子说。”
秀儿的主子是大太太,她出去之后没多久就回来了,说大太太知道了。
萧遥便不管,她自己自有烦恼的事,没有太多心思关心这个。
若这身体当真有孕,那么一定不能叫人知道。
不然,她想要离开尚书府就麻烦了。
她有孕,尚书府一定不肯让她就此离开,导致府里的血脉流落在外。可是,孩子根本就不是韩家的,她和韩半阙心知肚明,到时要如何说服尚书府?
直说韩半阙戴了绿帽子,尚书府一定会发疯的。可不说,她根本没有理由离开。
晚饭后,韩半阙亲自过来了。
他进来之后,用冰冷厌恶的眼神盯着萧遥看,像是看什么脏东西似的,半晌才说道“世上女子很多,可是像你一般的,还真少见。”
萧遥心情不好,自然不会跟他客气,点头说道“世上蠢货不少,尚书府特别多。”
就季姑娘这一出,尚书府居然也相信,可见蠢到没边了。
其实萧遥也明白,尚书府选择相信季姑娘,主要是根据她和季姑娘平时的口碑决定的,可是她如今心情不好,自然就少了那份体谅。
再者,作为被冤枉的人,她也不想体谅这些瞎子!
韩半阙见萧遥此刻还与自己针锋相对,心中的厌恶达到了顶端,从怀里掏出一份写好的文书“这是我与你的和离书,你看看,若没有问题,便签字画押,明儿一早离开尚书府。”
萧遥巴不得尽快离开,当即什么话也不说,拿过那份和离书,在上头写上自己的名字并且画押。
这和离书一式两份,萧遥拿了自己的那一份,说道“临走前,我需要说明一下,老太太的小粥被下了药,与我无关。”说完看也不看韩半阙,对香草道,“送客。”
若非担心自己当真有孕,暴露出来难以离开尚书府,她就要闹一场,好让这件事水落石出,洗脱自己的罪名!
可惜,她不敢赌。
想到这身体若当真有孕,又叫人知道,自己就得继续留在尚书府,她简直要窒息!
韩半阙看着神色冰冷的萧遥,拂袖而去。
第二日一早,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早早来到萧遥的院子,面无表情地道“萧姑娘要离开尚书府,和尚书府一刀两断,那么一切便要交割清楚。”
秀儿听了,眉头皱了皱。
这是不许萧遥主仆两人带走尚书府任何东西的意思,甚至包括萧遥进府以来攒下的月例。
按照大爷的性子,断不至于如此,大爷要去点卯,怕这是太太的意思,毕竟太太因着杜姑娘落水至今未好这事,心里恨极了萧姑娘。
她忍不住看看窗外,见到处一片雪白,心中不由得叹息一声。
如今天寒地冻,住店吃饭都要钱,萧姑娘和香草两个孤身女子,根本找不着糊口的营生,到时没钱吃饭可如何是好?
萧遥本就没想带尚书府的任何东西离开,可是看到这两个婆子,听到她们说的话,眉头还是皱了皱。
不过,彼此恩断义绝,正是她所求,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带着原主带来的东西,和香草一起离开尚书府。
秀儿跟着送出去。
两个婆子也跟着出去,一路上紧紧地盯着萧遥。
萧遥有种被人当成贼子的感觉,心里不快,转念又想,自己如今与尚书府毫无干系,就跟陌生人似的,这待遇倒也正常,遂将心中的不快抛到脑后。
出了角门,秀儿看向萧遥“萧姑娘,还望珍重。”
萧遥点了点头“谢谢。”
秀儿看到萧遥那张仿佛在发光的美丽脸蛋,善意地提醒“萧姑娘,女子在外极为不易,尤其是单身的美丽女子,你一定要小心。”
萧遥看向这个距离向来与自己不远不近的丫鬟,由衷说道“谢谢你,我会注意的。”
秀儿点点头,走进角门里。
两个婆子马上不客气地将角门关上。
萧遥听着“砰”的一声响,也不在意,转身翻出原主那些胭脂水粉,将自己和香草的脸抹黑了,又点了几颗痣,弄成其貌不扬的样子,才一起走出小巷,走向热闹的大街。
在住店时,萧遥为难了。
好的客栈价格贵,她和香草住不起,可差得客栈三教九流都有,她和香草两个孤身女子根本就不适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