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喝完药, 继续处理政务。
她的皇朝, 是个千疮百孔的皇朝, 到处都是问题。
房止善写了会儿,看向萧遥,见她脸上的疲惫更深了, 忍不住道“皇上,不如稍事休息?”
萧遥回神,问“如今是什么时辰了?”听了房止善的回答,就说道,“朕小憩阵, 你且到外头去坐坐罢。”
说着,扶着红雀与枕心,出去了。
房止善看着萧遥走得极其缓慢的背影,再想到她从前剿|匪时的英勇与肆意飞扬,心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好似被棉花堵住了似的。
他到了御花园, 看着丛丛开得异常绚烂的菊花出神。
这里秋光很是不错, 不知道, 皇上有没有空到这里来赏花呢?
发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房止善打住了思绪,板着俊脸, 身手摘了朵菊花,放在手上仔细端详。
皇上之于他,便好似他手上的菊花。
开得那般绚烂, 却叫他摘了。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又想到了萧遥,房止善下子将手上的菊花扔了,然后快步前行。
走了不知多远,忽听道女声略有些谄媚的女声道“千真万确,奴打听过,皇上最近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届时,我们贤王登基,娘娘便是太后了。”
道女声道“噤声,这也是你可以说的么?快不许说了。”
房止善皱起了眉头,这声音虽然拒绝,但是语气里那种认同,却十分明显。
谄媚嗓音道“是奴多嘴了。不过奴也只是为我们娘娘鸣不平而已,明明皇位是抢贤王的,皇上却不尊娘娘为太后。想必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使得她甫登基,便了毒。”
房止善皱起了眉头,手指动了动,很想上去将那嘴碎的宫女给掐断脖子。
什么时候,个小小的宫女,也配妄论皇上了?
她配么?
还有贤王的母妃,不过个宫女子出身的玩意儿,也敢妄想做皇上的太后?
想到正是因为自己下毒,才导致这些人心贪念滋长,以为有机会,他的心情久更焦躁了。
房止善闪身进了假山里,静静地站着,等个宫妆美妇人领着几个宫女经过时,手指轻弹,将些药粉弹了出去。
直到把这种药粉弹完,他才闪身悄然离开。
那是种能让人身上起红疹子且引起全身范围发痒的药粉,药效能持续个多月,是他用来对付袭杀于他的神秘高手的,这些天没遇着神秘高手,拿来对付这些女人,正合适。
也好让他们长个教训,皇上可不是他们可以妄论的。
萧遥小睡片刻,心里记挂政事,很快起来,回到御书房继续处理政务。
房止善已经等在那里了,见萧遥刚睡醒,本来苍白的脸蛋上,带了抹红晕,眸光不由得亮。
萧遥开始处理政务,待有需要时,才让房止善代笔。
约莫半个时辰后,大太监从外头拿了本折子以及几张纸进来。
萧遥拿过来看,目光顿时亮。
这是她早命人准备的报刊,如今总算弄出个雏形来了。
她粗略看了遍折子,便开始看手上的报刊。
报刊被弄成了个小册子,第版,是最近新颁布的政令——对鳏寡孤独的救济福利,各地方开辟处养济院,保障这些人的吃住,但可分派些任务给他们,让他们内部互相帮助。
其实如今的萧国国力不足以开设纯粹的养济院,可萧遥经过番计算,觉得提供吃住,让鳏寡孤独干点活——老小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年轻人则做点手工,基本上能自给自足,便还是力排众议颁布了政令。
第二版,则是各地方兴修水利的政令。到第三版,则是某地某官员带领当地百姓,做出了何等好成绩,第五版,是各地些短小的奇闻异事,最后第六至第十版,则是话本故事。
在封面最后,有约稿启事,声明各地奇闻异事可投稿,故事亦可投稿。
萧遥仔细读完,发觉严肃性与娱乐性都有了,便批了折子,将通过了这份几经修改的报刊雏形,责令其明日起开始发行,发遍全国。
除此之外,她又下令,报刊发行之后,当地须设读报人,于每日午时在集市上宣读第版与第二版的政令。
萧遥知道,这其实也有弊端,但是刚发起之际,便是有弊端也顾不得了。
处理完政务,萧遥开始在御花园散步,也当做是锻炼身体。
房止善跟在萧遥身后,跟萧遥提起报刊上的消息,点出养济院有可能存在的弊端——若地方官员坏心,极有可能将之当成是压榨鳏寡孤独的手段。
萧遥点头“我自然知道,可先做事,弊端慢慢除。”
房止善又问“皇上发此报的目的,可是让天下人知道政令,避免当地官员隐瞒百姓,私吞朝廷的拨款?”
萧遥点头,看向房止善“房卿果然有大才。当初怎么就不肯为官,非要到各地转圈呢?”
房止善笑着说道“当时年少轻狂,后来到各地走了走,涨了见识,才知道自己当初的可笑。”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逛了大半个御花园。
萧遥不得不承认,房止善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也是个令人如沐春风的人。
可惜偏偏是个野心极大的,时刻想着把她推翻了自己上位。
安公子、张公子等其他贵公子到御花园散步,看到萧遥与房止善有说有笑,顿时都警觉起来,马上走上前来,跟着搭话。
大家进宫的目的,除了成为皇夫,也有展抱负的目的,能在皇上跟前露脸,给她好印象,是所有贵公子的目标。
所以,他们是不愿意被房止善专美于前的,及时房止善真的很优秀。
萧遥被众贵公子围住,你言我语,虽然称不上聒噪,可她精神头不好,还是感受到了压力。
她想到历来皇帝宫都有后宫佳丽三千,忍不住好奇,真的不会烦人么?
诸如到御花园走走,起码能遇到几个妃子,你言我语,吱吱喳喳,这散心的目的,就彻底没了。
这样的日子,如何能忍?
这时话题不知怎么转到了各地有什么习俗与美食上。
萧遥对此感兴趣,便认真听起来,间或问几句。
贵公子们见她听得认真,便越发说起来。
这时,名贵公子笑着说道“深宫寂寞,皇上若有了闲兴,也可到臣的故乡走走,品尝臣故乡的美酒美食。”
安公子听此话,心里头就是止不住的难过。
他马上看向带笑坐在菊花旁的萧遥,生怕她心里难受。
走遍天下,吃遍天下美食,是皇上的愿望,只是如今,却再也不能了。
她被疾病锁在了深宫,也被肩上的责任锁在了深宫。
房止善听,眸色瞬间变得幽深,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萧遥。
他想起,那年上元节,萧遥放花灯时许的愿望——岁岁平安。
那时,他知道她了藕断丝连,是没办法岁岁平安的,所以心里涌起的,是对明媚少女的是怜悯。
可是现在想想,却忽然心如刀割。
萧遥笑道“深宫寂寞,倒是谈不上,朕刚登基,政务极多,可顾不上寂寞。不过,各地的风景与美食,倒是朕十分向往的,若将来有机会,朕定然要走走。”
安公子听到前面,觉得果然是皇上会有的回答——她总是如此,很积极地生活着,即使没有风花雪月的浪漫。
听到后面,想到按照时间,她只剩下不到年的寿命,心里又难过起来,忍不住说道“皇上定有机会走走的。”
说完这话时,感觉到喉咙里的哽咽,他便难过地抿了抿薄唇,垂下眼睑不再说话。
惯会说安慰话的房止善,这刻忽然失去了声音。
晚间,有宫人来报,说贤王的母妃并身边侍候的宫女们身上长满了红疹,据说还痒得得厉害,疑似生了痘疮,太医建议隔离治疗,贤王母妃宫暂时封宫。
萧遥得知,当即便命人将贤王带离其母身边。
而这时,太皇太后也传令过来,让萧遥不可去贤王母妃宫,此事由房淑妃与安贵妃处理则可。
萧遥知道,太皇太后此举,是怕自己体弱,去了被过了病,因此没反对,只着人去打听消息,并随时来报。
临要睡下时,安贵妃与房淑妃终于处理好贤王母妃宫之事。
贤王被带到太皇太后跟前养着,而贤王母妃宫则封了宫,应侍候的近身宫女,都留在宫,避免将痘疮传给宫其他人。
得知此事处理完毕,萧遥传下口谕,着太医们熬煮能预防的汤药,使所有宫人都能喝上,又须得好生注意贤王母妃宫,认真治病。
过几日,萧遥想到想到隆冬将至,或许各地又有灾情了,但是国库并不丰盈,怕是又要为钱发愁,当下便苦思冥想,决定半个赏菊宴,号召百官捐钱捐物做好事。
丞相与兵部尚书知道萧遥这打算,都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们知道国库虚空,可是皇上这么明目张胆地向百官要钱,也太不客气了些?
她难道就不担心,后世历史怎么写她么?
缺钱皇帝,但凡处置百官必抄家,登基第年拖延百官的饷银碳敬,第二年号召百官捐钱——这不管哪个,都很不好听吧?
这时户部尚书站出来“皇上此举甚妙。臣建议,百官捐款的前十名,登在报刊上,让天下人公知。”
萧遥露出正该如此的神色,道“多得爱卿提醒,这为民做好事之事,不能单面向百官,这样罢,下期报刊刊登朕口谕,民间捐献前十者,亦可刊登于报上,且于各赈灾地立碑记名,记下这大功德。”
户部尚书马上附和“皇上高见。”
丞相与其他几位尚书“……”
当他们看不出,皇上与户部尚书这是故意唱和千方百计从百官与大富豪身上薅钱么?
但是这些钱都用于各地赈灾,他们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不然口大帽子扣下来,再被史官记下来,他们可就得遗臭万年了。
于是大家商量番,很快确定届时捐款事项。
三天后,萧遥邀百官携其夫人小姐进宫赏秋菊。
因为这次是要钱的,所以萧遥既往不咎,给蓝府也发了帖子。
蓝时迁作为蓝府的嫡长子,自然要出席的,而他出席,肯定得带上席幻景。
对此,蓝大老爷与蓝大太太心里烦恼得厉害。
蓝时迁与席幻景起出现在皇上眼皮底下,真的好么?
真的不会让皇上想起旧日受到的羞辱,再次打压蓝家么?
虽然京野心家不少,但是不管如何,目前皇上的皇位还是坐得稳稳的,他们作为臣子,根本没有资本跟皇上对着干。
可是特地不带蓝时迁与席幻景出席,皇上见了,会不会认为他们特地如此,让百官记起前事,然后恼羞成怒。
最终,蓝大老爷头疼地做了决定——到时多捐点钱,让皇上高兴点。
到了赏菊那日,萧遥主持开宴,很快将场子交给了户部尚书以及礼部尚书,由他们体面地将赏菊宴的目的过渡到广大灾民需要帮助,希望大家踊跃捐款上。
户部的人都很惆怅,可是想到旦有钱,他们就不用再为钱发愁,顿时又不惆怅了,马上开始行动。
高位官员们消息灵通,早有准备,所以听了不吃惊,低位官员也得了上司的暗示,此时听到,也平静接受。
于是捐款开始,丞相与几位尚书并国公们很上道地以身作则,站出来说自己府上捐多少,犬子某某也特地捐多少,他们开口,接下来就好办了。
庶吉士们拿着纸笔,陪同户部的官员们,到百官面前个个登记认捐多少银两。
百官们也都十分上道,捐款比上司低,但是比下属高,横向对比与同级别的官员差不多。
认捐很快结束,萧遥没有看庶吉士与户部官员们登记的账目,也知道定然不会少的,因为丞相带头捐了万两,而国公们作为老牌勋贵,捐的是两万两,尚书们比丞相略低,捐的是九千两,至于其他官员,肯定在不超过上司的同时,为保住体面略减些捐上。
萧遥让大家赏花,并随意走动,自己则端坐着与坐在近旁的太后以及太妃们说话,又招了些大臣家的千金上前说话。
昔日曾招待萧遥完的名门闺秀们,心情都有点复杂。
从前,她们觉得自己琴棋书画无不精,在家被娇宠着,与逍遥公主相比,那也是不差的,可是如今,才发现彼此之间的身份差距,变成了鸿沟。
她们再优秀,将来出嫁之后,也不过是个后宅女子,被人在族谱上写上某氏,成为个默默湮灭在历史的人物,而逍遥公主呢,她是皇上,她登基之后做得不错,将被史官浓墨重彩地记录。
在这刻,她们心忽然升起种深深的羡慕之情。
若她们也可以入朝为官就好了。
她们相信,自己不比男儿们差的。
萧遥跟京贵妇与名门闺秀们说了会儿话,有些乏了,便住了话头。
这时太皇太后的娘家兄弟上前,跟萧遥与太皇太后请安之后,提起了择皇夫事,说道“皇上已年满十七,适合择皇夫了诞下子嗣了,不知太皇太后可有什么打算?”
萧遥有点反应不过来,这当着她的面提及择皇夫,会不会有点不适合?
她却忘了,她登基为帝,便不是普通女子,她择皇夫事,既是她的家事,也是萧国的天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