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初,全国上下因自然灾害,偿还外债,城镇人口激增,农业的虚假高产等因素影响,致使粮食短缺现象越加严重。</p>
在这种形势下,国家实行了“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调整国民经济的八字方针,开始大量精简城市人口。</p>
仝民康首当其冲的被列入了精减对象。</p>
陈广良通过关系设法想留下大舅哥,仝民康说:“他大姑爷!别去求人了,回就回吧,我回到老家总还有老屋在呢,别因为我影响了你们。”</p>
仝兰芝也不忍让大哥走,本来想着等情况好些了,把大哥一家都带出来呢。毕竟在南京比在老家要好的多。大家都好了,才有能力去帮二哥的嘛。</p>
她恳求丈夫,公安局里的人你都认识,再想想办法吧。当初带大哥来南京,是父亲托付的事;现在父亲不在了,让我如何对得起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呢。</p>
无奈大势所趋,仝民康最终被列入公安系统有关家属下放的名单里。</p>
文件规定,每家都得有下放的人员,有些人家全家都被下放到乡下去了呢。看到这种局面,仝民康甚至主动要求回乡下了,他担心可别因为自己而波及到大妹和孩子。</p>
陈广良只好陪同大哥办理了户口迁移手续,仝兰芝给大哥收拾着行李。还不太懂事的小芳抓住大舅,要跟大舅走。仝兰芝问:“你是妈妈的孩子,为什么要跟大舅走呢?这次大舅走了就不能经常回来了。”</p>
小芳天真地说:“我喜欢坐大舅的板车,大舅可以拉我在街上到处跑。”</p>
仝民康背着行李卷儿,怀里揣着户口迁移手续,由陈广良陪同着依依不舍地来到南京火车站。</p>
陈广良挤到售票窗口,买了一张去往徐州的火车票,他从衣兜里掏出五块钱,夹带着车票一同塞进大哥的上衣口兜里。他一直看着大哥上了车才往回走。</p>
仝民康找了个座位坐下来,车厢里乱哄哄的一片,他迷茫地东看看西看看。</p>
第二天早上火车到达徐州车站,仝民康慢腾腾地下了车,肚子咕噜噜地叫着,他在车上昨天一天什么也没吃。</p>
他出站后蹲在一处墙根儿,从包裹里摸出干粮啃起来。这块干粮是大妹给他特意做的玉米面锅贴子。</p>
他漫不经心地抬眼瞅见站前广场那里,围着一大堆人在嚷嚷着什么。哪成想一不留神手里的玉米面饼子被一个人抢夺了去,飞也似的跑远了。</p>
仝民康懊恼的跺着脚,舔了舔刚才抓干粮的手。他索性提着行李卷走过去看那一堆人,原来是淮北煤矿正在吆喝着招工呢。</p>
报名的人还真不少,仝民康从心里就不想回苏北老家,于是他拼命地挤进人群去报名。</p>
招工方负责人看到名单上已经有两百多人了,便停止了报名,招工的让大家排成队,挨个询问起来。</p>
有点文化的被叫出了队伍,仝民康生怕等到最后人招满了,他举手大声喊道:“俺也识字,俺还有厨艺呢。”</p>
招工方负责人走到仝民康面前,问:“你会做饭?上百人的饭你能做吗?”</p>
仝民康急忙递上南京下放人员的户口迁移证明,说:“俺能呢,俺先前在南京食堂做过饭呢。”招工方负责人接过仝民康的户口迁移证,丢进提包里,仝民康被列入了必招的对象。</p>
下午,最后确定列入招工名单的三十几个人,在负责人的带领下,在车站的饭店里吃罢饭,坐上了开往淮北煤矿的列车。</p>
半个多月后,仝兰芝收到了大哥仝民康从淮北煤矿寄来的信,从信中获悉大哥在回家途中找到了工作,还因为有手艺不用下矿井,在矿上职工食堂里做饭。</p>
仝兰芝真为大哥感到高兴,她又想起已故的父亲的嘱托,心里稍稍释怀了些。</p>
在那个遍地饥荒的年代,有了一份工作,就等于有了饭碗,大哥有了份固定的工作,对整个家庭来说真是一大幸事。</p>
仝兰芝与陈广良在南京的生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每个月两人都能挤出几块钱,轮换着寄给婆婆和娘家。</p>
小芳有个习惯,陈广良每次一进门,她总要先伸手到爸爸的衣兜里掏,以前总能掏出点好吃的,近来却什么也掏不到了。</p>
仝兰芝看着女儿那失望的眼神,对陈广良说:“你看孩子饿的,大灶上要比家里好些,你多少给孩子带点嚼头回来嘛。”</p>
陈广良没好气地说:“大灶上也不比从前了。”</p>
小芳五岁了,不再去爸爸单位的托儿所了。</p>
她每天跟着妈妈,去妈妈工作的幼儿园里,她已经是一名幼儿园中班的学生了。</p>
星期天,小芳与住在对门的小朋友开心地玩耍嬉闹着,她怎么能懂大人的苦呢。</p>
她看到爸爸空闲时,总要缠着爸爸带她去坐有小辫子的大汽车。仝兰芝与丈夫貌似甜蜜幸福的生活,招来不少羡慕的目光,这也就引起了一些不三不四人的惦记。</p>
一次周末,仝兰芝与丈夫带着芳芳出门办了半天的事,那天恰逢婶子也不在家,小偷光顾了三条巷六号院。</p>
家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小偷总不愿空手来一趟,小偷把墙上悬挂着有照片的金色的镜框,装有夫妻二人一些证件的柳条箱子一起顺走了。</p>
小偷也光顾了宋婶家,偷了几瓶珍藏的老酒和一个大座钟。</p>
丢了些衣服,仝兰芝倒不可惜,可惜的是丈夫入朝以来的照片和奖章,还有这几年自己在南京照的照片一张没剩的都丢了。</p>
后来虽说也报了案,但终是没有什么结果,仝兰芝懊恼了许久许久。</p>
天越来越热了,刚进六月南京就像个大火炉,太阳火辣辣的耀人的眼。</p>
玄武湖的水像是悬在了空中一样,闷的人喘不过气来,院子中间树上的知了拼命地鸣叫着。</p>
因为家中失窃,仝兰芝近来总是懒懒地不愿起床,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p>
陈广良一大早起来,推了推身边的仝兰芝,说:“该起床了,我去生火,你准备做早饭了。”</p>
仝兰芝爬起身顿觉天旋地转,她赶紧躺下去,闭着眼睛说:“我头晕的厉害,你去街上给小芳买点吃的吧。”</p>
陈广良去买了两根油条回来放到桌上,说:“我要迟到了,你快起来吃吧,你看小芳都起床了。”</p>
仝兰芝闻到油条味儿,胃里一阵翻腾,她起身冲到洗脸盆架上干呕起来。</p>
陈广良过来拍着妻子的后背,说:“昨天不还好好的吗?你是不是吃剩饭了?”</p>
仝兰芝摇着头,对陈广良翻着白眼说:“现在谁家还会有剩饭呀?饭都不够吃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