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门这些说是长老,其实就是一群老师傅。他们年轻的时候跟着师父一起上门做活,后来自己上门做活,那时候哪有什么身份地位。
他们在门内行内会被尊称一声“长老”,还能勉强摆摆架子,到了外面哪有这个底气。
文传会跟政府挂钩,算是半个官方组织,在老师傅们朴素的观念里,就是官老爷。于是他们一到文传会——准确来说,是一出班门,就自然低了三分头,后面让干什么干什么,老实得不行。
陆立海偶尔过来一次,看见眼前情景,不禁有些恍惚。
真不知道,他以前担心的那些阻力是什么……
其实他早就有公开宗正卷,将其作为对外交流渠道的想法了,就是一直介意着很多事情,迟迟没有实施。
早知道这么轻松简单,他应该早就……
不过其实他心里其实也很清楚,这件事之所以会进展得这么轻松简单,终究还是因为在此之前,长老们被某个人狠狠震慑了一下的缘故。
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就不会觉得只有老子的东西才是天下第一的,自然而然就会把架子放下来了。
陆立海每天都会到文传会去一趟,要么是早上,要么是下午。
这天早上,他如常迈进了那个院子,到了那幢小楼的外面。
有了一些年岁的红砖小楼,外墙爬满了常青藤,一楼是个大厅,空空荡荡,清水无装修,但是非常适合用来做各种事情。
这段时间,文传会摆了些家具进去,包括会议桌和档案架工具架之类的,成为了“班门宗正卷工作小组”的暂时驻地。
陆立海到了外面,没马上进去,扒着窗口往里看,一眼看见了自己的儿子。
会议桌旁边坐着四五个人,正对着桌上一卷书册比手划脚地讨论。
书册用木板夹着,保护得非常好,桌边的人讨论得非常激烈,简直像是要打起来的样子。
陆远坐在两堆人的旁边,眼睛看向一边,手里转着一支笔,一副漫不经心什么也没在听的样子。
陆立海看得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很了解自己儿子,知道他这样子其实是在认真听认真思考,但这副模样真的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跟他说了多少次,注意一下形象,别老让人误会,怎么就是不听呢……
陆立海正在发急,里面突然吵得更厉害了。
“我跟你们说了,这个不可能实现,不合逻辑!”文传会一个戴着眼镜的专家说。
“不可能,这个肯定没问题,我小时候看我师父的师父做过,只是后来失传了而已!”
两边相持不下,好像已经吵了很久了。
陆立海不用问也猜得到是怎么回事,归根到底还是辨正。
宗正卷的内容有些是真实记载,有些只是传言。对此,文传会自有一套判断的方式,但这往往会跟班门老师傅的经验产生冲突。
遇到这种时候,老师傅们就会忘记面前的是“官老爷”了,经常会各执己见,争执不休。
现在他们讨论的是泥水卷里的一个问题,其实陆立海还是站在自家人这边的,虽然只是小时候见过,但老匠人的专业精神也不会容许他记错。
但不记得细节就是不记得,完全失传的东西,跟不曾存在过又有什么区别?
房间的另一边摆着电脑等物,马玉山他们也参与了这次整理。文传会专家会做出这样的判断,表示留存信息太少,马玉山那边也判了这项技艺的“死刑”。
这种情况还能力挽狂澜的,陆立海只见过一个人,当然就是许问。
可惜这不是木工类,不是许问的专长,不然……
他摇了摇头,正想进去做个和事佬,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