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了芸娘最后一个问题:“当年江宁之事……”</p>
芸娘明白她问的是什么。</p>
她道:“我要说我是清白的,舅母定也不信。可我当年是入宫参过选,且到了最后一关才刷下来的。若清白有碍,怎能过的了前三关?”</p>
殷夫人便叹了口气,道:“如今想来,你这闺女也是个命苦的,遇上那样豁出去的嫡母……那回提亲之事,是舅母上了当,希望你莫往心里去。”</p>
芸娘内心长吁一口气。</p>
殷夫人这一关终于过了。</p>
她真心诚意露出一脸笑意,亲切道:“舅母是将殷郎当做自家孩子,才会这般关心。”</p>
殷夫人拍了拍她手背,同她一处里回了上房。</p>
说话间,遇上殷家妾室和庶女若有若无的刁难,殷夫人便有了回护之意。</p>
芸娘是个旁人对她好、她一定会投桃报李的人。</p>
譬如殷家妾室说起她的买卖,本着赤裸裸要占便宜的心思,纷纷道:“我们都是殷家,自己人。今后我们去你铺子里拿胸衣穿,你可不能心疼银子。”</p>
芸娘一笑,道:“哪里会小气。殷郎来之前切切同我交代过,舅母待他堪比亲娘,舅母看上什么,自去拿去。两位嫂嫂也一样的。”</p>
这便没有那些妾室、庶女什么事了。</p>
诸人脸色瞬间不怎么好看。</p>
有人立刻问道:“听说,你阿娘在左家,不怎么受待见?”谁不是妾室,你阿娘也是妾室呢!</p>
芸娘脸色不变,依旧含着笑道:“在旁人家当妾室,哪里有自己当家自在。左家早已出了放妾书,如今我姓李,不姓左呢。”</p>
立时有旁人跟上,道:“左家若同殷家结亲,还算的上门当户对。你以李家的身份嫁进来,可就……。”</p>
芸娘一笑,挽着殷夫人的胳膊道:“舅母慈祥,殷郎稳妥,谁舍得让我受委屈。旁的,须臾也欺不到我头上。我阿妹会护着我。”</p>
好吧,谁不知道她家白白得了个公主名号啊。</p>
殷夫人拍一拍她手,转头肃着脸同旁人道:“快快住了嘴,若让老爷知道你们为难新妇,丢了咱家的面子,大家都一起吃瓜落。”</p>
诸人只得住了嘴,捡了不相干的花啊叶啊的话题说上一说。</p>
过了不久,殷人离便进了内宅寻芸娘。</p>
殷夫人嗔怪道:“你定是认为我等慢待了你媳妇儿,才来寻了借口要走。你去打听打听,六部衙门如今还有谁上值?”</p>
殷人离苦笑道:“外甥不敢欺瞒舅母,真真是宫里有事。原本外甥也能留着芸娘陪您,可宫里那边,当初皇后娘娘生产时,芸娘曾救过娘娘。皇后相招,外甥哪里敢忤逆……”</p>
众人早先曾在旁的官眷口中听过芸娘救过皇后这回事,便也不好留两人,眼睁睁看着小两口相携离去了。</p>
待出了殷府,芸娘方笑嘻嘻着悄声问她夫君:“你可是怕我受刁难,才使了借口进来解救我的?”</p>
他含笑道:“哪里到了解救的程度?舅母可为难你了?”</p>
她忙忙摇头,笑嘻嘻道:“被我收服了,对我极好的。”</p>
他将她送上马车,方道:“宫里真有事,你不用去,为夫去一趟。许是那‘毒花案’的事。你回家中乖乖等我,若无聊,便看看账本,明日为夫再好好陪你。”</p>
芸娘只一歪脑袋,果见有人等在外间,忙忙道:“你快去,莫担心我,我乐子多着呢。”</p>
他正要转身上马,又回头道:“不许去寻兔儿爷。”</p>
她抿嘴一笑,拿乔道:“你若回来的晚,我便去寻,一寻寻四个!”</p>
他笑着睨她一眼,跃上马背,一甩马鞭,威风的去了。</p>
马车远离了殷府,冒着大雪,行在街面上。</p>
年节里头,不到初五的“破五”之时,街上铺子是不开门的。</p>
只偶有要走亲戚之人三三两两顶风前行。</p>
芸娘想着毒花案,想着殷人离晚间说不定就能带回来最新的消息……</p>
她同彩霞道:“走,去永芳楼。”</p>
彩霞忙敲了敲厢壁,同外间的马夫说了地址。</p>
马夫调转方向,往永芳楼方向而去。</p>
永芳楼的各位女伙计,平日在后院长住,到了年根前关了店,方各回了各家。</p>
如今铺子里,便只有一位借居在此的罗家少夫人。</p>
此时后院微掩,院里静悄悄没有一丝儿动静。</p>
两人推门而入,又进了厢房,方瞧见炕上那人正昏沉沉睡着。</p>
房中阴冷,没有生地龙,甚至火炕都熄了火。</p>
芸娘心中一顿,伸手探上她额头,忙忙同彩霞道:“快,先去烧炕点地龙,让车夫去寻郎中。”</p>
彩霞暧了一声,掀开帘子跑了出去。</p>
冷冰冰的炕上,罗少夫人昏迷的彻底,半点不知房中已来了人。</p>
芸娘一时有些自责。</p>
罗少夫人家中自来殷实,自小也算锦衣玉食。</p>
如今她孤零零在京城,身边又没有丫头侍候。烧地龙、火炕的粗活,她哪里能干的了。</p>
地上一团狼藉,枯柴遍地。可见她是挣扎尝试过生火的。</p>
未几房中开始暖和,芸娘打了水,拧了湿帕子,覆在罗少夫人额头上,看着一脸苍白的人喃喃道:“你算是赚了,我都没这么侍候过我阿娘。”</p>
待车夫寻来郎中,为罗少夫人诊了脉,断出个伤风的病症,写下了方子而去。</p>
车夫忙忙跟着去抓来了药,彩霞点了炉子,熬好药,喂着罗少夫人用过,昏睡的人方颤悠悠醒了过来。</p>
她一眼看见芸娘,眼中便蓄上了一汪泪,哑声道:“又给你添乱了……”</p>
芸娘摇摇头,笑道:“你这一病,罗玉那边可没了人探监。他一个人在牢里,得多孤独啊!”</p>
罗少夫人眼中的泪便咕噜噜滚落下来。</p>
芸娘看她面上比此前更憔悴,心知她担忧夫君茶饭不思,便安慰道:“现下事态比此前更好,你该高兴才是,说不定正月还没过完,你们夫妇便高高兴兴回江宁了。”</p>
过了不多时,彩霞做好了饭菜,端来放在炕桌上。</p>
芸娘在殷夫人那处未用过饭,此时自然也是饿着肚子的,便陪着罗少夫人用饭。</p>
待用过饭,罗少夫人被服侍着重新躺下,方叹了口气,道:</p>
“少时,我曾在心里数回比过你我的不同。</p>
我那时不知玉哥喜欢你什么。</p>
论才学,家中专门请了先生教我读书写字、吟诗作对。</p>
论管家,我母亲也传过我各种内宅经验。</p>
我娘家铺子里的账簿,从来都是我管着。</p>
我那时总想着,你除了会赚银子,事事都比不上我,玉哥究竟喜欢你什么?”</p>
她长吁一口气,道:</p>
“如今进了京我算是明白了。玉哥的事情上,我除了着急只会抓瞎,进京一个月,半点门道都没摸到,银子却花去了不该花的地方。</p>
而你虽不精通阳春白雪、海棠晓月,却是谋划大事的人。出了事情,知道该往哪个地方使力。”</p>
芸娘一笑,道:“人和人之间,没有要比的。不过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罗玉那个坑,只有你这种萝卜来配。”</p>
罗少夫人苦笑道:</p>
“他同我成亲后,便从未进过正院,这几年借着买卖之事,将大晏近半州府都去过。他……从来都想着你。”</p>
芸娘不知该如何回答。</p>
她同罗玉之间所有的情分,都结束在年少之时。</p>
那时罗玉对她的好,她从未往别处去想。</p>
罗玉品性纯良,对她是如兄长一般的照顾,从未有轻薄之举。</p>
她对他的感情,也是如亲人一般。</p>
莫说当年她被掳,她的名声受了妨害,便没有那回事,她对罗玉的感情能不能转成男女之情,也是一个大大的问号。</p>
她至今还记得,罗家有位男尊女卑思想重的不得了的阿婆,对她平日总往罗家跑的行径十分的看不惯,莫说还有她家的买卖。</p>
而罗家上下,在孝顺二字上,又贯彻的极好。</p>
便是她当年可能嫁给罗玉,以她不愿受约束的性子,八成也是要同罗家闹个底朝天。</p>
那时,要么是罗玉为了她同家中闹翻,要么是两人签个和离书,从此恩断义绝。</p>
都不是什么好结果。她的下场,不见得就比此时的罗少夫人好到哪里去。</p>
她轻咳一声,同罗少夫人道:“你好好养病,早好早去探监。等将罗玉救出来,我同我家夫君一起去送你们。”</p>
她将彩霞留在此处照顾,自己乘了马车先回家等消息。</p>
这一等便到了三更时分。</p>
等外间有了动静,她忙忙趿拉着鞋子站出院里,殷人离已大步到了院门口。</p>
朱红灯笼下,他的娇妻正等着他。</p>
他自然知道她等他的原因之一,也是操心他那陈年情敌的事。</p>
然而此时他半分喝醋的心思都没有,他忙忙上前将身后披风解下来护住她,低声道:“几步的路,哪里需要你出来迎我。仔细伤了风。”</p>
两人进了房中,各自沐浴过,躺到了床上,他方道:</p>
“众人只以为,天大的事也要等到年节过后,皇上才会过问。谁知,三十那天,皇上就已经开始动手。我今日入宫时,皇上已拿了背后之人。却不是一人,几个妃嫔皆有份。”</p>
芸娘忙道:“那罗玉岂不是近几日就能被放出来?”</p>
他点点头:“该是拖不到上元节便能出狱。这几日宫里形势混乱,你千万莫进宫去。”</p>
芸娘笑嘻嘻在他面上吧唧一嘴,恭维道:“夫君真厉害,我就知道,万事有你出马,准错不了。”</p>
罗玉倾身过来,低声道:“为夫还有更厉害的……”</p>
未几,房中已起了窸窣之声,轻重缓急的持续了大半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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