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租界，公济医院里。</p>
看着殓房师傅从抢救室里推出来的运尸车，袁子钦阴郁的脸上像是能挤出水。</p>
车上一袭床单蒙着一具尸体，正是此前在库房的另一名巡警。走廊里，运尸车正“吱吱扭扭”地推向太平间。</p>
他心里一直盘算着这次折损的人手该怎么向上司萨利尔报告。</p>
可无论他怎么翻来覆去地打着腹稿，这件事都怕是很难周全。</p>
“那个顾楫简直是自说自话、目无上级！”</p>
想来想去，心里不禁对顾楫着恼了起来。这次搞出的动静，真是把他坑苦了。</p>
现在该怎么和上面汇报？</p>
上次在广慈医院，萨利尔已经明确指示了公董局不参与租界外的纷争。这个顾楫还非要掺和进去，这下麻烦就大了。</p>
若非看在他父亲是南京要员的份上，而且还有其他人打了招呼，这次一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p>
当然，这也只能是一时气话。</p>
不说顾楫后台很硬，就算没后台，他也不能直接把这件事和上司汇报。那样就显得他袁某人对属下约束不力，督查失位。</p>
可要是瞒报谎报，死了两个巡捕，这也不是小事。</p>
和法国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对他们的行事风格很是了解。</p>
平时其他事情上，法国佬都可以无所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一旦下面死了人，那可是要发疯的。</p>
看看上次广慈医院里为了两个安南巡捕，到现在也没让租界里那些白俄安生下来就知道了。</p>
袁子钦脑子里不停地想来想去，让他原本就不多的头发又掉了几根。</p>
如果不死人，他袁子钦都能搞得定。</p>
哪怕巡警受了重伤他都能随便找个理由，让巡捕房里出些诊疗费，把这事情打发过去。</p>
现在直接死了两个巡警，而且还是在执行任务中殉职，这就不好糊弄了。这事他压不下来，肯定要向上面报告。</p>
而且巡捕房在这事上如果没有个官方说法和相应的殉职赔偿，家属方面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p>
一想到这里就觉得一阵头疼。</p>
袁子钦五十左右的年纪。保养的还算可以，看上去也就四十多点的岁数。</p>
稀疏的头发梳着大背头，很少穿西装，平时多以长衫为主。</p>
年轻时闯荡江湖和黄麻皮拜了把子，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机遇。</p>
他出生于1882年，江苏镇江人，上过八年学堂，根底打的非常扎实。后来因为家里太贫穷，不得不辍学，进了米店当学徒。</p>
袁子钦在米店的主要任务就是拎米包，所以练就了惊人的臂力。</p>
上天给你的，总是有用的。</p>
谁能想到，袁子钦后来能在巡捕房混得风生水起，跟这一特殊本领也有一定关系。</p>
1900年，袁子钦到上海讨生活。没别的本事，就是臂力惊人，所以做的还是搬运工，地点在十六铺码头。</p>
他肯卖力气，脑子又活泛，机缘巧合下，竟然结识了黄麻皮和丁阿华，三人结拜为兄弟。人称“黄老大”、“丁老二”、“袁老三”。</p>
那时，他还不到20岁，皮肤黝黑，所以得了一个绰号，叫“黑皮子钦”，属于青帮里“悟”字辈人物。</p>
袁子钦其实算的上是个热爱学习的“黑社会”，帮派分子里的文化人。</p>
到上海后，他还曾进入“法书斋堂”学习深造过，和一般青帮流氓相比算是高学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