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慢慢适应了光线，再睁眼，近处点着一盏油灯，有个汉子背光而立，被灯烛映照出一圈轮廓，看不清面目。</p>
她忖了忖，缓缓点了头。</p>
口中塞布被拽下，那汉子拉了把椅子坐在她面前，一只手中握着一把折起来的纸扇，一下又一下拍打着掌心，问道：“你，姓甚名谁？”</p>
猫儿咽了咽唾沫，低声道：“吴妙妙。”</p>
萧四停了手中纸扇，在脑中急速想着这个人名。</p>
没有，一点印象都没有。</p>
他抬头望向屋里几位属下，众人也纷纷摇头。</p>
萧四冷笑一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在下过目不忘，看你分外眼熟，定然在何处与你见过数回。你竟拿假名欺骗在下……”</p>
他只努努下巴，猫儿后背忽然多了一只手，那只手向她后背点了几点，一股剧痛骤然侵袭五脏六腑。</p>
她一声闷哼，额上瞬间被冷汗打湿。</p>
萧四有些诧异的抬了抬眉：“竟能忍住痛，是个硬骨头。”</p>
待后背那只手离开，猫儿方紧咬牙关道：“你既过目不忘，就不该问我是谁。你该问你自己……”</p>
萧四一笑，向后坐直了身子，纸扇重新在手掌中一拍一拍，悠闲的仿佛是在观景：“你说的有道理，是在下言语不严谨，高看了自己。在下不是个过目不忘的，也请你来说说，你究竟姓甚名谁？”</p>
猫儿一口咬定：“吴妙妙。”</p>
萧四叹了口气：“你如此固执，这可不好。在下素来提倡‘以和为贵’，最不爱的便是动刀动枪。可既然你要陪我玩，我只能……”</p>
他再要向侍从发令，猫儿脑中忽的急转，忙道：“我说，我叫楚离雁。”</p>
楚离雁是泰王妃的表妹，这些泰王的狗腿子，应该知道楚家和泰王家的关系。</p>
如若他们信了她，至少短时间呢，他们不会再动她。</p>
萧四果然一愣，一只手忽的上前捏住她下巴凑向油灯，细细看了半晌，摇摇头松开她：“你又大意了。楚离雁已身死，在下亲眼见过她的尸身。可是……”</p>
他嘴角一提：“我倒是很有兴趣想知道，你究竟如何知道的楚离雁？”</p>
猫儿立刻后悔。</p>
失策，太失策。</p>
她若不提楚离雁还好，要是一提，立刻将自己的身份范围，缩小到了京城、甚至宫里那一圈。</p>
真是自作聪明，自作孽不可活！</p>
她立刻道：“我就是姓楚，自小体弱，爹娘唯恐养不大，故而取了个女娃的名儿。天下这般多人，你说的那个楚离雁同我，说不定只是同名同姓而已。”</p>
萧四又是一笑：“有意思，有些意思。若不是在下赶时间，真想一直听你这般胡诌下去，比家中养个八哥可有趣的紧。”</p>
他的话将将说完，又一股剧痛从猫儿的五脏六腑袭来。</p>
这一回的痛比上回更剧烈，她一声闷哼之后，紧咬双唇，再不发出声音，口中已现了血腥之气。</p>
萧四厉声喝道：“再来！”</p>
剧痛铺天盖地而来，猫儿再也受不住，一口血喷出，晕了过去。</p>
萧四冷冷道：“泼醒她！”</p>
一桶冰水从头而下，猫儿抖了两抖，终于醒了过来。</p>
萧四的声音仿佛带着花纹的毒蛇，在她耳畔萦绕，越令人如沐春风，便越危险。</p>
他含笑道：“在下此前极少逼供，一时把握不住力度，你多包涵。”</p>
猫儿缓缓睁眼，望着他半晌，也对着他一笑：“小爷这几年也极少受逼供，虽说一时没有受住，可总算没有死，也是我功力深厚。”</p>
萧四望着她的笑脸，以及随着她面上水珠滚落而越渐变浅的眉眼与肤色……他倏地提起一桶水照准她泼去，提起袖子胡乱往她面上一抹，厉声喊道：“灯！”</p>
油灯立刻在猫儿面前晃动，萧四的目光从她的面颊到她的五官来回梭巡，最后停在了她的眼眸上。</p>
琥珀色的眼珠，即便是在这暗室，只被一盏油灯映照着，也仿佛上好的蜂蜜，折射着与世人不同的光华。</p>
这样的异色眼珠，在民间不少。可在宫里，他只在两个人的面上看到过。</p>
一个是淑妃。</p>
一个是五弟当年极为疼爱的一位夫人。</p>
那位夫人，当年全天下都以为她死了。后来五弟失踪后，五弟的近侍随喜和胭脂铺子的人对接，他方知那女子没死。</p>
非但没死，就是因为她的原因，五弟冲动出城，被泰王的人追杀，最后消失没了音信。</p>
他咬牙切齿道：“胡猫儿，原来是你！”</p>
猫儿立时盯着他，想看透他的真实身份。</p>
他已揪着她的衣襟追问道：“我问你，五弟去了何处？他是否还活着？”</p>
猫儿倏地反应过来。</p>
她为何觉着眼前这张脸眼熟，除了因为她此前见过这张脸，还因为，这张脸与萧定晔有些相似。</p>
当今皇帝有六位皇子，大皇子脑满肠肥，二皇子三白眼，三皇子国字脸，六皇子年纪太小不论。</p>
只有四皇子，与萧定晔年纪相当，面相也有些相似。</p>
她连咳几声，语声沙哑道：“四殿下，好久不见。”</p>
萧四咬牙切齿：“本王问你，五弟去了何处？你与他一同消失，为何他未与你在一起？”</p>
猫儿断断续续道：“我原本可以说……可遭受了这么一场逼供，我……又不愿说了。”</p>
萧四冷冷道：“你当本王不敢继续逼供？”</p>
猫儿嘴角轻抬：“你是堂堂皇子，手握生杀大权……有何不敢？你尽管放马过来……看看我胡猫儿受不受得住。”</p>
萧四一扬手就要下令，外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侍从急急进来，低声禀报：“有个老汉闯了进来，已伤了两人。”</p>
萧四倏地望向猫儿：“外面之人可是来救你？说，与你是何关系？”</p>
猫儿望着他，咳嗽了几声，面上便显出悠闲神情：“是不是救我，我不清楚……可如若真是来救我，该是我的J夫。”</p>
萧四恨的险些咬碎银牙。</p>
他立刻向房中几人下令：“出去支援，格杀勿论。”</p>
房中瞬间剩下猫儿和萧四。</p>
猫儿望着萧四，面上表情越加得意：“你这些狗腿子的功夫……不见得比我J夫高。你派出更多人去击杀他……你怕是有更多的损失。”</p>
萧四并不理会她，只追问道：“说，五弟究竟是死是活？他在何处？”</p>
猫儿冷冷道：“我既然另寻了J夫……我怎会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人在何处？四殿下不若多去寻上一寻……好过在此处同我浪费口水。”</p>
萧四上前一把捏住她的颈子，紧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道：</p>
“五弟此生若不识得你，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你红颜祸水，拖累的他生死不知，却转头寻了J夫。</p>
我今日就杀了你。他若活着，你定不能再活。他若已死，我正好送你下去陪他！”</p>
他手下渐渐用力，猫儿面色虽涨的通红，却毫不退缩，眼中含着笑意，艰难道：“你杀了我，就永远不会知道他的消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