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大牢比别处还要亮堂。</p>
监牢墙壁上，火把亮光憧憧。</p>
等光线到达最里间监牢里，三位青年只能借着亮光，勉强分辨出谁是谁。</p>
免得打群架时，揍错了目标。</p>
此时架还未开打，牢里的几人正在热身。</p>
跛子员外骂街道：“总什么兵，呀呀个呸，给老子出来，今天老子和你拼命！”</p>
明珠：“废物，闭嘴！”</p>
猫儿：“别吵，脑仁疼。”</p>
牢房有一瞬间的安静。</p>
仲春的牢房里湿暗阴冷。</p>
猫儿打了个冷战，喃喃到：“不知管事可知道我们进了牢里？他可千万莫带巨款来捞人，否则这趟可就亏大发啦！”</p>
明珠听闻，立刻杀气腾腾瞪向小王员外：“若不是你坏事，我们能进了牢房？”</p>
小王员外羞愧的叹了口气：“与衢州总兵结拜，可真是老子平生败家败的最大的一笔。”</p>
他举了两根手指：“当年给干哥哥的孝敬银子，花了这个数。两万两白银！”</p>
猫儿听得一阵肉疼，转头看向小王：“不如你给我五千两，我也不讨要珍珠船，我们就地打道回龚州。”</p>
小王听罢，眼珠子一转，睨了眼明珠，垂首揉搓衣角：“也不是不成，可我给你五千两，总要得到点什么，才不亏的慌……”</p>
眼窝登时挨了一拳。</p>
他“啊”的一声惨叫，等再抬头时，已现了一边乌青眼。</p>
他捂着眼窝长叹一声，同猫儿道：“一万两……”</p>
眼窝再挨了一拳。</p>
这回他没呼痛。</p>
他哭。</p>
他埋头在怀中，默默啜泣半晌，方顶着一对乌青眼抬头，哽咽到：“自我老娘一命呜呼，我就再不知被打的滋味。我想我娘……”</p>
明珠被他的犯贱引得牙痒痒，正要再提起老拳，猫儿一声叹息，将她叫停。</p>
“别挥霍精力了，养精蓄锐，想一想怎么出去的好。大家都进过监牢，知道前两日不管饭的规矩。这下可是要饿肚子啦！”</p>
小王被惊的停止了啜泣，内心生出些优越感，转头看向明珠：</p>
“我连被坑了巨款都不报官，我不是惹是生非之人。</p>
日后成了亲，我再也不败家。</p>
你尽管耍威风，不要怕坐牢。我的银子全攒着，只为去牢里捞你！”</p>
叮里咚咚锵，一阵老拳狂风暴雨而下，不到一个回合便结束了战斗。</p>
小王员外倒在了墙根。</p>
极远处守夜的衙役为小王主持了一回公道：“不许内斗，再折腾，老子一刀砍死你们！”</p>
牢房重新恢复了安静。猫儿看着昏死在一边的王员外，摇了摇头，同明珠道：</p>
“我真的觉着他不错，是个良配。</p>
只是……若娶了你，可能活不久。</p>
他若早亡，他的银子就是你的银子，是笔好买卖。”</p>
明珠无语：“主子被这废物拖累至此，却还有心说笑。”</p>
猫儿叹息道：“可见人是不能生了占便宜的心思。我此前欠人一丁点儿人情都不成，第一回起了利用小员外的心思，便倒霉至此。”</p>
她打了个哈欠，往明珠身畔挤了挤，喃喃道：“抓紧时间，睡吧……”</p>
牢房重新安静下来，近处远处犯人们的打鼾声、磨牙声、说梦话声将黑暗填满，猫儿慢慢歪了脑袋，沉沉睡去。</p>
牢房极远处，传来当啷开门声。</p>
回音悠长，被一阵冷风吹着往里送去。</p>
继而，一双脚步声相间，往里而去。</p>
有大大咧咧不耐烦的，也有谨慎、沉重而沉重的。</p>
在有个人心里，每迈一步，都是希望。</p>
每迈一步，心头却又添撕裂的伤。</p>
萧定晔的脑袋开始隐隐作痛。</p>
这样的痛他太熟悉。</p>
每当他被什么情景招致了回忆，想起某个人，脑中便抽痛起来。</p>
心跳的仿佛要从胸腔中逃离出来，他的脚不受控的颤抖，仿佛也要跟着咚咚心房逃开。</p>
不该进去，不能进去。</p>
他能忍两年之久，没有理由这时候忍不下去。</p>
将他的玉牌给随喜，让随喜去做这些事，完全够的。</p>
然而他还是来了。</p>
从随喜口中听到，她也在衢州的消息，他就没打算假手于人。</p>
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他必须看她一眼。</p>
哪怕是站在角落里看着她，也够了。</p>
真够了。</p>
陪同在他身畔的衙役不知他身份，只当他是上面派下来提人的上官，面上含了些讨好之意，低声道：“那三人闹腾的厉害，小的不得已，将他们关去最后面。离此还得再行一炷香的时间。”</p>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快了起来。</p>
他曾长期在刑部牢房暗中出入。</p>
他当然明白最里面的牢房，意味着什么。</p>
潮湿、阴冷、腥臭、黑暗、无望。</p>
只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两人就到了最后一间监牢前。</p>
火光憧憧，栏杆将亮光阻隔，那里面的三团黑影，他分不出谁是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