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爷收到王小古的信,知道住处怎么走,马车进京门后,问了问路,就在一户院门外停下。</p>
王老爷情致很高,自己敲门。</p>
院子里,王小古正逼问她的娘,下人们面有惊吓,都没有听到敲门声。王老爷自语:“奇怪,难道认错地方?”</p>
见到左边走出邻居,上前请教:“这里住的是外地王家吗?”邻居说是,王老爷重回门前,这回自己不敲,他的力气没有赶车的人足。让赶车的拿着马鞭,对着院门狠打几下,放开喉咙:“老爷到了,奶奶、小爷开门呐!”</p>
嗓门儿滚滚过院墙,王奶奶魂不附体。她中盅般的,丰奶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等到夏氏这个爱撺掇的,知道另有一门亲事。挨过岳繁京打踹的夏氏,就是另一个鼓惑的人。</p>
岳繁京离开,王小古没有回来以前,王奶奶一天之中,有大半天已能平静。</p>
前些日子是丰奶奶总请她过去,这几天是王奶奶频频请丰奶奶过来,商议怎么对王小古说,王小古才会痛快的答应。</p>
亲眼见到一对小儿女青梅竹马情意过人的王奶奶,不是没有想到王小古的强烈反抗,但身边有两个煽动派,引导着王奶奶往“好处想,好处想”。</p>
也就是王小古见到权势,伍姑娘生得也美貌,他就会答应。</p>
王小古的暴躁在王奶奶的意料之中,王奶奶在计划之中的不敢说话,由夏氏去说。</p>
但万万没有想到,另一个意料之外出现,王老爷到了。</p>
王老爷有信,止步于春闱的他,好几年没有进京。如今儿子科考,他决定不再考---其实他的年纪也不大,只是屡考不中,借着王小古长大,索性不考。</p>
既然不考,上京路悠然自得。王老爷说好些年曾向往过路上景致,今年要逛上一逛。王小古的秋闱呢,拜托给丰先生,叮嘱王小古自己上心。他呢,可能秋闱后到京里。</p>
王老爷信是这样的写,是怕路上出现耽误,也是让王小古自己当家的意思。</p>
能在秋闱前到,王老爷还是来了。</p>
所以,丰家敢搅和。王小古在京里只有娘是长辈,从孝敬上,父母之命。依附丰家在官学读书,从尊敬上,师道不低。</p>
丰先生还在家里笑说过:“这个老王,从没看出,他是个省心的人。等他到京里,儿子中了,高亲也攀,他现成落个公公。”</p>
所以,王奶奶能气定神闲。不过是认为丈夫月底或下月初到,还有日子劝说儿子。</p>
王小古一旦答应亲事,王老爷再说也没有用。按丰奶奶的话,岳繁京没有父母命,没有媒妁言。言下之意,算她倒霉无人可救。</p>
可是,王老爷到了。</p>
还恰好就在今天,还没有哄好王小古的日子。</p>
王奶奶腿一软,扑通趴到地上。王小古恨恨的对外,飞奔走去开院门。</p>
夏氏也好,夏氏的儿子媳妇也好,都知道要糟。王老爷的性子,他们都知道。</p>
但是他们不敢阻拦王小古,魂飞胆破的看着院门开了,王小古不是倒头就拜,而是跟个孩子般的,一头扎到王老爷怀里,放声痛哭:“爹啊,您怎么才来,您怎么才来,”</p>
王老爷喜滋滋进门,以为儿子读书上进,妻子带着繁京日日勤勉,丰先生有恩,下人们侍候有功。这一下子,把他吓的差点没晕过去,脑海里瞬间出现的变成:妻子病了?儿子惹祸了?丰先生不肯帮忙了......</p>
浑身从头到脚顿时冰凉。</p>
抱起王小古,嗓音颤抖着:“儿子,快说,”</p>
王小古回身指着王奶奶,嗓音也打哆嗦:“我娘,我娘,”</p>
王老爷对妻子望去,见到在地上趴着的妻子神色若鬼,更加焦急:“她什么病?”</p>
“我娘把繁京撵走了,爹啊,我没了繁京就不下场!”王小古哇啦哇啦的哭得像个孩子,没几声就随时抽气般抽噎。</p>
王老爷眼前一黑,幸好王小古反过来抱住他,才没有摔倒。定定神,王老爷问儿子:“说清楚,为什么!”</p>
王小古咬牙切齿,再指夏氏:“这个婆娘她知道!”再搂紧王老爷哭:“我刚和学友会文回来,我还不知道呢。”</p>
夏氏悄悄的,往后院子里退着,这院有后门,打算从后门出去到丰家,请来丰奶奶挡灾。自家的老爷,总不好意思对丰奶奶大怒吧。</p>
却让王小古指住,在王老爷吹胡子瞪眼下,夏氏战战兢兢的回来,还没有到王老爷面前,就走不动,跪下来,一五一十的把原因说明。</p>
王奶奶在她的每句话里都发抖,冷汗和泪水一起潸潸而下,面前,很快湿了一小片。</p>
王老爷听到“另有亲事”这话,就怒气冲冠,但忍住没有发脾气。耐着性子听完,王老爷哆哩哆嗦问夏氏:“还有吗?有隐瞒我把你全家打死。”</p>
夏氏和她的儿子媳妇磕头不止:“没有了,没有了。”</p>
王老爷的横眉怒目转向妻子,他的手中有一根绿色晶莹的竹杖,是他路上闲逛山水时,见到一处竹林好看,拗下来一根。逛景致的时候,还可以当拐杖用。平时就鉴赏,也算游玩一场的留念。</p>
推开儿子,走到妻子面前,双手把竹杖高举,脸色原本是红润的,现在变成乌青。</p>
如对仇人一样大吼:“老子宰了你!”</p>
生长在边城,虽苦苦守着读书人斯文,王老爷还是有血性的。这不,今天就暴露。</p>
王奶奶一个劲儿的冷汗热泪齐流,这模样很容易生病。但再不走,只怕真的让打死。王奶奶尖叫着,跌跌撞撞的对后院跑,王老爷追在后面,没一会儿一前一后的又回到前院,两个人在院子里转圈圈。</p>
王小古又是恨他的娘乱听别人话。</p>
又是忧愁繁京离家已几天,说不好已遇到登徒子、市井汉、强盗之流,已经遇难,横下心来不救。</p>
下人们,谁敢救?</p>
跟王老爷来的下人,倒是想说几句,可见到王老爷前所未有的凶,也躲到一旁,这样安全。</p>
王氏夫妻在院子里绕了几个圈子,王奶奶的救星来了。大门外面,丰奶奶是承诺劝解王小古的人,今天见王家没有请,猜到王小古回来,夏氏要帮王奶奶说话,没人想得到打发人请自己。</p>
丰奶奶满心里想促成这事,收王家许多感激,殷勤的坐车到门外,见到院门半开,里面像是胡闹,慌慌张张的进去。</p>
一看,“娘呀”一声。</p>
一个男人双手高举竹杖,竹杖光在日光下划出光芒,好似刀出鞘。追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是王奶奶。</p>
丰奶奶紧急推敲,这个莫不是王老爷?否则京里治安好,哪有男人敢白日闯进家门行凶?</p>
几年没见王老爷,丰奶奶有些认不清。丰奶奶走上前:“如果你是王老爷,放下竹杖来吧。”</p>
王老爷横歪着脸,红着眼睛青的面颊,对着丰奶奶略一打量,反问道:“你是丰家的婆娘?”</p>
婆娘这话在市井巷子里常听到,形容丰奶奶是贬低。</p>
丰奶奶气白了脸,跟她的婆子也生气,走上前喝道:“你是什么东西,再不老实送你衙门打板子!”</p>
竹杖带风,王老爷一杖把丰家的婆子打倒。下一杖继续带风,对着丰奶奶劈面打下。</p>
“不得好死的贱娼妇,毁我儿子亲事,害我儿媳性命,我和你丰家拼了!”</p>
丰奶奶死里逃生的从杖下躲过,拔腿往外就跑。丰家的婆子也不敢再说,手捂着痛处,跟在后面。</p>
主仆逃也似的上车,让赶车的快走。</p>
王老爷气头上,不管不顾的要追,王小古怕闹到街道上,让邻居非议,抱住王老爷推回院中。</p>
王老爷怒喝:“关门!有后门吗?全锁上!拿板凳来,带贱人来,老子今天收拾好你们!”</p>
他拿着竹杖,不是王小古拦着,会把王奶奶打成重伤。王奶奶边哭,边把事情又说一遍:“全是丰家害我,女家的长辈害我,全是她们害的我......”</p>
王老爷是打人的人,热泪滚滚也落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