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注意到了他,逆着洪水般的人流朝他挤过来。
路明非迎上去,两人重重地拥抱在一起。
“老唐,好久不见!”路明非盯住那张只存在于记忆中的容貌,上辈子永远灰暗下去的熊猫头,第一次有了如此鲜明的形象,罗纳德·唐正站在他面前。
路明非揉揉老唐口罩下的脸,又拉下口罩仔细的看了看,随后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明……”老唐面色非常古怪,“你不会是……性取向有点问题吧?”
“怎么可能!”路明非连忙摆手,“我只是很久没看到你了,有点激动。”
“我们上周不是还打了视频电话吗?”老唐扣扣他那条滑稽的眉毛,疑惑道。
“哎呀,我说好久不见就是好久不见!”路明非道,“你可放心好了,我性取向嘎嘎板正的,不是男同!”
想当年,初来乍到的路明非对于这块陌生的土地一无所知,内心充满了惆怅迷茫,但因为认识了老唐,觉得美国地图上还算有个亲切的地方,纽约布鲁克林区,原来在他想不到的角落里,还是会有个人能够帮到他的,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大哥心态要来照顾他这个小弟。
老唐越过路明非的肩头看了看嚼着泡泡糖的诺诺,“嗯!很燃的妹!你女朋友?”
“不是啦”路明非解释说,“是我师姐。”
“对了,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老唐。”路明非对身后的两个人说。
又对老唐说:“这是我师兄芬格尔,师姐陈墨瞳,她也是华裔。”
就像替身使者与替身使者之间会相互吸引一样,相似的人总会相遇,芬格尔和老唐眼中不约而同闪烁起寻到同类的光芒。
“卧槽,亲兄弟啊!”芬格尔冲上来和老唐握手,“咱俩是不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我也有这种感觉!”老唐痛哭流涕道,“真是太熟悉了!”
“喂,能不能别站在机场里哭爹喊娘的?”诺诺抱着双手,冷冷的说,“要认亲赶紧出去找个桃园再拜把子,热死了。”
“哦哦……”老唐被诺诺那凌厉的气场给吓到了,赶紧拉上芬格尔勾肩搭背的往外挤。
诺诺迈开大长腿,走到路明非身边,很自然而然的挽住他手臂。
正准备往前走,却发现路明非还站在原地没动,诺诺回头看他一眼,“走啊,怎么了?”
路明非用眼神示意了下臂弯中诺诺的手,哭丧个脸,“师姐你别这样,我会走不动路的……”
“你矫情个屁!”诺诺翻了个好看的白眼,“就当是护送我通过这堵人墙不行?”
“好……”路明非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
他觉得如果现在是在拍电影的话,观众们一定会臭骂他演技烂得要死,步伐和机器人一样僵硬。
路明非有个坏毛病改不掉,紧张的时候老容易胡思乱想,他开始回忆上辈子自己和诺诺之间的事。
如果是个垃圾导演,他和诺诺之间的戏会被剪成《指环王》那样的传奇长篇巨制,其中充斥着他偶然路过体育馆,看见诺诺穿白色裙子练芭蕾就能高兴一整天等各种各样的垃圾情节,毫无感染力,毫无意义。如果是个宁缺勿滥的好导演,他们之间的戏剪完之后大概只有区区半小时。
但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诺诺还是那个诺诺,还是那个开着法拉利威风凛凛的红发小巫女,狠呆呆的,满肚子坏水儿,她也没有学过厨艺,上次送给他亲手煮的菜,难吃得简直要吐出来,固执地喜欢和自己头发颜色相近的冰淇淋,和他开快车在漆黑的山路上狂奔……
可她看起来没那么多心事了,会向他撒娇,偶尔会像小女孩似的和他赌气,会讲许许多多以前不会讲的冷笑话,高兴的时候会勾住他脖子大喊,走路的时候会挽着他的手……
诺诺其实只是个很脆弱很缺爱的女孩罢了,是自己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吗?从何而来呢?
路明非无从得知,快要走到尽头了,他收回漫无边际的思绪。
好不容易才从人堆里挤出来,老唐正眉飞色舞的和芬格尔聊天,讲到高兴的时候,他那条下榻的滑稽眉毛还会不断耸动。
“还说不是你女朋友?”老唐上下打量路明非,尤其是他们挽着的手,“小看你了,想不到你刚出国就傍了漂亮姑娘。”
“……”路明非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反正是越描越黑,不如让这家伙自己脑补去。
四人走出候机大厅,老唐从口袋摸出一把破旧的钥匙滴溜溜地在手中转着。
他搂住路明非的肩膀,炫耀般举起车钥匙,朝路明非耸耸眉毛,“怎么样,哥说到做到吧,开着灰狗带你环游纽约!”
“不是环游美国吗?”路明非眨眨眼。
“唉!”老唐又拉下脸来,“这个嘛……我最近手头很困难,带不了你们玩那么多地方啦!”
路明非不说话,也没有解释他们这次来玩是各出各的,并不需要他掏钱,而是微笑着继续和老唐插科打诨,坐上老唐的破灰狗,他振臂高呼一声:“纽约三人行!启程!”
芬格尔疑惑地问:“为什么是三人,咱们不是四个人吗?”
路明非回头瞥他一眼,慢慢说道:“谁是狗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师弟,你今天第二次伤我心啦!”芬格尔痛心疾首的捂着胸口。
路明非冷笑一声,“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自觉啊!废柴师兄!”
“所以今天中午吃什么?”诺诺百无聊赖地偏头望着窗外,“我饿了。”
“都到纽约了……”芬格尔和老唐对视一眼,两人无比默契地回答,“那必须是汉堡王啊!”
“说干就干!”老唐嘿嘿一笑,踩下油门。
掉漆的破旧灰狗吱嘎两声后,晃晃悠悠的往前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