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四后悔了。</p>
人其实就是矛盾的集合体,往往前一刻还豪气干云,后一刻便万念俱灰。有时候连自己都搞不清想要什么。</p>
“明明可以走的。”他喃喃自语道。</p>
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在经历一整晚的发酵、挤压后,最终化为破罐破摔的暴烈。</p>
“人呢?全死了?草你吗的。把老子摆在这儿,是不是准备认爹?巩建亮,狗日的,滚出来。”麻四豁出去了,抓住上了锁的椅子,死命摇晃。叫骂声在寂静的楼道里,传出去老远。</p>
可诡异额是,在这个腊月十九的清晨,整个大楼真的像他叫骂的一样,一片死寂。</p>
仿佛是顽皮的孩子找到了新玩具,麻四越喊越亢奋,连摇带晃,到后来居然将横在椅子前的锁晃断了。他诧异的看了看断裂的锁头,慢慢的站起身,走到门边,凑上去听了听外边的动静。</p>
“搞什么鬼?”麻四有些心慌。再一想,慌个球,已经黄土埋身了,还能差到哪儿去?</p>
这个审讯室也就十来平方,房屋正中是他刚才坐过的椅子,椅子对面有一张条案,很长。屋角顶端有两个摄像头,正静静的盯着他。</p>
麻四倚在门边,冲着摄像头晃了晃胳膊后,便溜达到条案跟前。这才发现,上边放着一摞纸,有字的纸。</p>
麻四从小混迹江湖,文化不高是真的,可要说起码的阅读能力,还是有的。不说别的,闲来无事的时候,床头的《三国演义》、《金瓶梅》等巨著都被他翻的起了毛边。</p>
“什么东西,还有照片?”他奇怪的凑过去,随意翻了翻。</p>
“砰”的一声,麻四坐倒在地,面无人色。</p>
这是一份举报材料,内容详实,并配有照片,尽管看的随意,可任然能感觉到杀气逼人。</p>
被举报人赫然是丁修文,现任省高检检察长!</p>
在他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门终于开了。</p>
“听说,你递交了举报材料?”巩建亮一脸凝重,慢慢的走到跟前。</p>
麻四的光头上已经满是汗水,根本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茫然的望过去。</p>
“举报丁检察长?知道诬告的后果么?哦,差点忘了,对你而言,多一条少一条,没什么区别!”巩建亮慢慢的蹲下身子,凑到他跟前小声说道。</p>
“四爷,家里让我带个信儿,有人明天要来看你,注意休息。”</p>
麻四突然想起后半夜,句磊跑过来说的那句话。</p>
原来这个人是巩建亮,省二看代理所长!</p>
“麻四,这些材料都是你写的?”巩建亮起身站到条案前,看着那一沓纸,淡淡的说道。</p>
麻四脑子里一片混乱,坐在地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p>
“记得三年前裴茂财故意伤人案,死刑复核都已经批复了,还能让他死里逃生。啧啧……自首加重大立功,应当减刑!就是这‘应当’两个字……”巩建亮瞥了一眼地上的麻四,摇头叹道。</p>
麻四明白了,有人要保自己!</p>
想来,除了那人,再</p>
没旁人会在意自己的死活了吧。</p>
“是我举报的。”麻四爬起身,轻轻拍了拍裤腿上的浮土,说道。</p>
“哦?这些都是你写的?”巩建亮似笑非笑的望着他。</p>
“我口述,你们写的。上边不是还有我的签字和手印吗?”麻四瞥了一眼桌上的材料,笑着说道。</p>
巩建亮点点头,将印泥跟钢笔从兜里掏出来,放在桌上。</p>
麻四迟疑了一下,满把手在印泥里摁了摁,开始在材料上拍手印。</p>
巩建亮没有理会他,而是漫步踱到屋角,拨通电话,“高厅,我是建亮。对,对,没打扰您休息吧。呵呵,事情是这样的。”</p>
“我们在对几起故意伤害案的嫌疑人审讯过程中,收到了嫌疑人的口头检举。嗯,是的,是的。我明白,应该按照程序走。不过,这个……被举报人的身份有些特殊。”</p>
“这个……您那里说话方便吧。嗯,是省高检的丁修文检察长。对,没有,绝对没有您担心的这种情况。完全是嫌疑人迫于审讯的威压,主动交代的。嗯,嗯,兹事体大,我不敢擅专,所以……您看……”</p>
“好的,好的,我在这里等着您。再见。”</p>
巩建亮挂了电话,看了看依旧忙碌的麻四,来到门口,喊道,“丰国兵,过来。当班时间,乱跑什么?想不想干了?”</p>
随即楼道里一阵皮鞋声,有人喘着粗气跑进门来。</p>
“你处理一下。”巩建亮关好门,指着麻四对丰国兵说道。</p>
丰国兵三十出头,个不高,相貌周正,面颊消瘦,一看就是心机深沉之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