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阳生没说话,就只是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江归凝,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可让江归凝彻底绷不住面子了,他狠狠地瞪着陆阳生和他脚上的小蛇,正要想着要说点什么好找回一点场子,不曾想陆阳生却趁着他没有开口的时候突然说道。
“道长,你不是想听听我早上的时候都想到了什么吗?要不要我现在讲给你听啊。”
这机会挑的,直接堵住了江归凝的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把他给憋死。
这陆阳生,悟道以后真是一点都不可爱了,以前的时候多腼腆一个孩子啊,这咋一早上就学坏了呢?
只是气愤归气愤,他还是放弃了找他俩麻烦的想法,对着陆阳生恨恨地说道。
“行了,你说吧,小道我洗耳恭听。”
说完以后,他直接就地找了一块大一点的石头坐在上边,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陆阳生,眼里的幽怨和愤恨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陆阳生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也找了一块石头随便坐下,就好像村头妇人唠家常一样,开始和江归凝说起了他的事情。
陆阳生没有直接进入正题。而是先问了一个问题。
“道长,你说怎样才算是活着啊?”
江归凝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活着就是活着呗,还能怎样啊?”
陆阳生叹了口气。
“不一样的。”
江归凝看着有些惆怅的陆阳生,惊奇地说道。
“这还能有什么说道的?”
陆阳生点了点头,抱着膝盖小声说道。
“道长,有些话我憋在心里很多年了,从来都没跟别人说起过,你要不要听一下啊。”
江归凝没好气地给了陆阳生一个白眼,言简意赅地说道。
“说。”
得到了答复,陆阳生就缓缓说道。
“道长,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我是个孤儿,在我只有六岁的时候,我爹娘就去世了,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是一个人了。”
江归凝没有搭话,因为他知道,此时的陆阳生看似是在跟他说话,实际上更多的是在和他自己说话,或者说,是在跟从前的他说话。
“当年,我爹走的时候,我只有五虚岁。那天,我爹和我娘是一起出事的,所以那也是我第一次一个人过夜。”
“那时候,因为爹娘还在的缘故,我家其实并不穷的。家里还有一些灯油,是阿爹给阿娘买回来的,因为阿娘喜欢在晚上的时候给我个阿爹裁剪衣服,对衣服做一些缝补,阿爹怕阿娘伤了眼睛,这才在家里准备的。其实阿娘不太愿意阿爹在这上边破费的,但是阿爹非要买,她拗不过我爹,也就只能答应了。只不过平时的时候,阿娘都是能不用就不用。阿爹经常对阿娘说,家里其实买得起灯油的,可是阿娘总觉得能省就剩,省出来的钱买成粮食,要是镇上谁家吃不上饭了,也能做一点好事。所以我家虽然不怎么买灯油,但是家里还是会有剩的。”
“因为阿爹阿娘说话的时候从来都没有瞒过我,所以虽然当时我还小,可是我就已经隐隐约约明白这些事情了,平日里没事的时候,我也不会点油灯。”
“可是那一天晚上,天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外边还隐隐有着风声,就好像有人在哭一样。阿爹阿娘在的时候,从来都不让我一个人待在黑暗中的,所以我也从来没害怕过天黑,可那天晚上阿爹阿娘都不在家,我第一次觉得,晚上原来那么可怕,四周的墙好像在像我挤压一下,吓得我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陆阳生嘴上说着害怕,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以前确实很害怕,可是经过这么多年以后,更恐怖的事情都已经熬过来了,当年那点事情真的已经不算什么了,或者说,他已经麻木了。
“那天我太害怕了,所以就小心地点燃了家里的油灯,我不敢睡觉,因为闭上眼睛以后就更黑了。我想出门去找阿爹阿娘,可是我不敢。不是怕外边太黑了,而是怕万一我去找他们以后,阿爹阿娘回来了,却找不到我了,阿爹阿娘会哭的。”
陆阳生撇了撇嘴,眼睛里有泪光闪烁,却始终都没有掉下来。
“那天晚上,我守着油灯,眼睛一直盯着灯芯,因为只有看到那点光亮,我才会稍微不那么害怕。”
“我就这样守着灯光,一直坐到了第二天天亮。”
有些话,陆阳生没说。那天的夜好长,是他觉得最漫长的一夜,他虽然害怕黑暗,却总是时不时地看向窗外,就像是在问,天为什么还没有亮啊?
还好,在漫长的夜晚,总有过去的时候,可是小陆阳生想不到的是,黑夜过去了,但是他人生的黑暗,却自他点亮油灯的那一刻,悄无声息地降临在了他小小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