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匪未靖,肆虐荆湖,朝廷不可能仓促间将王番调离,换其他不熟悉情况的高级士臣过来接任兵马都部署一职;而王番之前调兵遣将一事,虽说要与转运使、提点刑狱公事会商,但到底是兵政最高长官,与徐怀从此之后又是翁婿,怎能叫人安心,稳妥之计当然是使孔昌裕出任制置使执掌荆北军政大权,将王番直接置于孔昌裕的麾下任事。
而从长远看,即便将来朝中将王番从荆湖北路调走,周鹤、高纯年等人也希望荆湖北路有足够分量的人物坐镇,防止楚山的手伸得太宽、太深。
不过,徐怀对此并不意见,甚至更乐意看到这种改变。
在他看来,之前大越境内大体安泰,地方上帅司、财司、宪司、仓司相互牵制,或许能更好的防止权宦坐大,威胁中枢,但此时形势如此恶劣,倘若在地方上还继续玩制衡,纵容监司之间继续扯皮、拖后腿,就是大弊。
当然了,对王番个人来说,多少是难免有些失落的。
与王文冲等王氏族老辞别后,徐怀携王萱登上马车,将要出发之时,有数骑快马从小鹤岭以西新修的大堤驰来。
信使走到周景跟前附耳说了几句,牛二耳尖,隐约听到信使说到这时候也未搜索到蒋昂等贼将的踪迹,当即就急了眼,怒瞪周景斥道:“我就说你磨蹭,当时一刀剁下头颅,哪来恁多屁事?竟叫这么一条大鱼脱网!”
徐怀瞪了牛二一眼,说道:“多大点事,吵吵嚷嚷作甚?此间事都由韩圭他们处置,不用我们再去操心了!”
侍卫甲骑簇拥十数辆马车缓缓而行,将晚时进入郢州境内,进入一座驿站歇脚——牛二一路皆闷闷不乐,住到驿站馆舍之中,还在为蒋昂逃脱之事耿耿于怀,看到周景就忍不住时不时讥讽他两句。
徐怀待要与王萱就寝,牛二在外面“砰砰”咂门叫道:“我想明白了,我想明白了!”
“有什么话憋肚子里去,都什么时候,快滚回去睡觉,别他娘拿这破事来烦我!”徐怀气得大骂,喝斥牛二滚去房歇着。
牛二夜里是消停了。
徐怀与王萱正情浓意蜜之时,即便第二天赶早还要上路,但醒过来后见天色才朦朦亮,徐怀禁不住搂过王萱温暖细滑似玉的身体,手掌握覆上娇软之物,就听到“吱呀”一声响,院门从外面推开来,接着听见牛二那沉重的脚步声在院子里溜达。
徐怀穿衣走出驿舍,看到牛二一脸没睡好的意思,贼兮兮的凑到廊前来,附耳说道:“节帅与周爷是故意将那孙子纵走的?”
“嗯,”
徐怀担心牛二半懂不懂会耐不住炫耀加瞎琢磨的心思到处说叨,耐着性子跟他细说道,
“过去半年,军情司就将多名眼线安插进贼军之中,掌握了很多情报——贼军自号天圣大军,实是以孙彦舟为首,洞庭湖及荆江数十家湖匪江寇聚集而来,其中较大规模者有三十六家,可谓是良莠不齐、参差错杂。蒋昂乃其中之一,其人粗中有细,原乃荆州佃户之子,自幼贫苦,少年时其姐美貌,为乡绅所侵,父母告官不得,反被迫害,蒋昂提刀杀乡绅一户十九口,从此逃亡他乡,混迹成大寇——洞荆贼军之中,像蒋昂此类出身的很多,多少有着替天行道的侠义念想,不能简单视之。我在想着,葛伯奕接替许蔚相公出任荆湖南路制置使后,清剿进展顺利,洞荆湖寇走投无路不得不接受招安之时,楚山想要从中再分一杯羹,没有熟人不好办事啊,这纵虎归山……”
“奶奶的,竟然这么多的道道,难道别人都叫爷儿给玩了!”牛二摸着后脑勺,心满意足的回馆舍补觉去。
王萱是新妇羞怯,等人离开后,从从房中走出来,抿嘴笑道:“葛伯奕接替许蔚相公出任荆湖南路制置使,虽然也称得上一世之雄,但其私心极重,怕是没有那么容易靖平匪事吧?相公拿话忽悠崖山将军呢!”
“是啊,这事没那么容易解决。不过,孙彦舟纠集众寇举事,也以替天行道、扶危济困为旗号,却又暗通胡虏,这注定贼军内部矛盾重重。倘若贼军事顺,或能将矛盾压下,但遇事不偕,有些矛盾必然会激化。此时洞庭贼军还算得上顺利,我们此时将孙彦舟、胡荡舟暗通胡虏的消息放出去,看似是会在贼军内部诱发一些矛盾,但管不了大用,毕竟孙胡等人此时还能控制住局面,甚至会叫他们有铲除异己的机会。蒋昂这个人,其实是粗中有细,我们暗中将他纵走,又将孙、胡暗通胡虏这事在他心里埋下种子,他应该会暗中查验——他倘若耐不住性子,急于跟孙、胡等人翻脸,多半会被孙、胡等人除去,但倘若他能够隐忍,暗中积蓄力量,以待有朝一日与孙胡等人分庭抗礼,那就有我们插足其事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