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他身边的士大夫和亲戚们，总是对他大谈特谈偃兵、弭兵的重要性。</p>
将春秋时期，弭兵之会，天下安康的事情，都吹上了天。</p>
在他们看来，只要没有战争，那么一切都会变好。</p>
如今，听着张越的话，两相对比，就显得很有意思了。</p>
“卿的意思是——兵戈之事，将永永无休？”刘进轻声问道。</p>
“然！”张越毫不犹豫的拜道：“炎、黄之时，二圣以水火为兵，及至三代，汤伐桀、武王伐商，皆以兵兴而救天下，此谓之义兵也，王者之师也！故王师者，箪食壶浆！”</p>
“故自古圣王皆兴义军以伐无道，拯万民，救天下，拨乱反正！”</p>
“是故荀子曰：仁者爱人，爱人故恶人之害也；义者循理，循理故恶人之乱也！彼兵者，所以禁暴除害，非为争夺也！”</p>
张越说着，就面朝长安方向拜道：“所以天子闻匈奴稽粥氏率兽食人，于是兴义兵，发王师，逐之于塞北，幕南万族，皆感恩戴德，叩首谢恩……”</p>
张越的话，刘进自然听得明白。</p>
微微临襟正坐，刘进郑重的再拜，问道：“那卿以为，如何练就义兵呢？”</p>
张越顿首道：“殿下，臣闻：圣人制五兵，所为禁暴诛邪而已！”</p>
“义兵，自当也秉持此志！”</p>
“申以军纪，明以法度，使士子教之以仁义，宣之以忠孝，何愁其不为义军？”</p>
张越很清楚，一支没有底线，不知畏惧的军队，战斗力越强，危害越大。</p>
张越可不希望，自己亲手打造的军队，最后把枪口调转过来，将刺刀砍到自己的同胞身上。</p>
更紧要的是——他的志向，是星辰大海。</p>
所以，一支残暴冷血的兽军，根本不可能支撑他完成这个理想。</p>
不要小看仁义道德。</p>
那和空谈仁义道德一样，是极端危险的事情。</p>
举个栗子，后世的西方，白左们的政治正确恶心吧？</p>
但……</p>
年轻之时，谁没有上过他们的当？</p>
自由民猪，忽悠了多少人，为之癫狂痴迷，然后自己动手，将国家砸了个稀巴烂？</p>
大汉帝国，要成为一个世界帝国。</p>
至少也是一个统治东亚的庞大帝国。</p>
就离不开仁义道德，离不开将自己的三观，灌输给其他民族/王国的基础。</p>
不然，光是无穷无尽的叛乱，就足以让人头疼无比，肝胆俱裂了。</p>
而军队，就是宣传机器，就是播种机。</p>
虽然不能强求，每一个人都做到。</p>
但至少在表面上，要维系形象，要塑造王者之师的风范。</p>
刘进听着，却是激动不已。</p>
张越描述的义兵和王者之师的轮廓，完全符合他内心深处的幻想。</p>
他感慨道：“卿所言，甚合孤意！”</p>
“新丰郡兵，当以王者之师，以义兵之事而练！”</p>
“臣谨奉命！”张越自然顿首领命。</p>
然后，他接着道：“除仁义以外，义兵还当有霹雳手段，战斗力，是行仁义的根本！”</p>
“嗯？”刘进疑惑了一声，问道：“卿请试言之……”</p>
“殿下可知，民间有竖子、逆子，其大父母何以教之？”张越笑着道：“笞也！”</p>
“所谓子不教，父之过！”</p>
“逆子、竖子顽劣，父笞之，以戒其行！”</p>
刘进听着若有所思，微微点了点头。</p>
诸夏民族，自古就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不打不成才。</p>
而汉天子，为天下共主，天下臣民的君父。</p>
从这个角度来讲，若是四夷藩国调皮捣蛋了，身为天子、君父，当然负有‘鞭笞’的义务。</p>
不然，要是它学坏了，走了邪路，如何是好？</p>
“且夫，三代先王，皆教民以兵事！”张越继续道：“至今民间百姓生子，依然行弓礼，父持子之手以挽弓射四方，明示有事！”</p>
“孔子曰：吾何执，吾执射也！”</p>
“所以臣闻谷梁曰：兹父之不葬，何也？失民也！其失民何也？以其不教民战，则是弃其师也。为人君而弃其师，其民孰以为君哉！”</p>
不得不说，其实，谷梁学派要是抛弃掉那些陈腐的观念和腐朽的大宗族、顽固的亲亲相隐理念的话。</p>
其实还是蛮先进的。</p>
在思想上来说，谷梁是春秋三派中最亲民的。</p>
特别是在宋襄公这事情上面，谷梁的结论，比公羊学派和左传学派的结论，更符合张越的心意。</p>
就宋襄公那种空谈仁义的渣渣，祸国殃民，根本不配为君！</p>
只是可惜啊，当代的谷梁学者，没有几个是真的把屁股坐到人民那边的。</p>
为了争取大宗族豪强的支持，他们鼓吹亲亲相隐和大宗族社会模式。</p>
又因为公羊学派已经主战了，为了突出自己，就主战弭兵。</p>
只能说，nozuonodie。</p>
刘进听到这里，却是高兴了起来。</p>
毕竟，他骨子里还是一个文青，文青这种生物，说的好听点是天真，说的难听点是幼稚，总是爱幻想。</p>
虽然最近半年，他成熟了许多。</p>
但总归，不可能一下子就转变过来。</p>
甚至，其实他并未改变，只是想法和视野变了而已。</p>
就像一个人，在校园的时候，总会将世界想的简单，但步入社会，接触到现实后，就成熟了起来。</p>
但再怎么成熟，有些东西已经是难以改变了。</p>
就像刘进，虽然已经接触到了公羊、法家、黄老甚至是杂交的理念。</p>
但谷梁思想教育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却依然存在。</p>
只是将过去的那些空想的东西丢掉了而已。</p>
但本质上，刘进还是相信仁义道德，信奉仁政和善政，可以改变世界的。</p>
“卿之言，孤甚以为是……”刘进对张越长身而拜：“孤拜托爱卿，尽力将那仁义之师，王者之师，具象于世，以救西域万国，拯匈奴百姓于水火之中！”</p>
“臣岂敢懈怠？”张越连忙拜道：“必定夙兴夜寐，以奉殿下之教！”</p>
于是，张越便将自己计划的新丰郡兵的制度建设、组织结构和建设思路，对刘进阐述了一遍，听得刘进点头不已，大加赞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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