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安点了点头,这名女子看手机,应该是在确定他的长相,有人把自己的照片发给了她。
“刘先生”这个称呼倒也没少听到,一般是不熟的人,或者对他表示尊敬的人才这么称呼, 例如竹君棠手底下的面包人和金笑美。
那些喜欢作死的人,则会叫他“刘哥”,例如李洪芳和竹君棠。
他一般不怎么在意这些称呼,目前大家的辈分关系混乱,只能是各喊各的。
就像周书玲把刘长安当弟弟,周咚咚把刘长安当哥哥当然,混乱的根源是上官澹澹, 没有她搅和, 各种收干女儿和儿媳妇, 大家的辈分关系就简单明了的多。
上官澹澹一大早就去发传单了,但是她传单上的活动内容好像是昨天就结束了,她发完传单结果领不到钱想到这里,刘长安不禁流露出和煦温暖的笑容,他倒不是有意不告诉她,只是记性不好,忘了。
“初次见面,我是秦蓬的曾孙女,秦子思。”
看到眼前年轻人脸上流露出温和阳光的笑容,秦子思有些被感染,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翘了翘,然后又收敛起来,留意着他的神情变化。
如果不是曾祖父一再叮嘱,在见到这个年轻人时,要提及他的名字,秦子思也不会一上来就自报家门, 曾祖父的名字并不是她们这些秦家晚辈能够随便挂嘴边上的。
刘长安驱散脑海中上官澹澹眼泪盈眶的美好景象,重新打量了一下站在梧桐树下的秦子思。
眉色蕴黑纯净,眼角微微调高,鼻梁挺拔,唇纹精致,确实有些秦蓬幼年时的英武之气,和秦雅南倒是没有什么相似之处毕竟秦雅南原本就是叶巳瑾,和秦蓬是表姐弟,血缘又隔了一层。
只是,秦家的大人们在秦蓬的吩咐下,恭恭敬敬地不打扰,却又把小辈往他身边送是什么意思?
又是让他照顾秦子思?
这倒不是什么问题,毕竟对于秦雅南的照顾并非是因为秦蓬,而是因为她是叶巳瑾。
难道秦子思才是秦蓬挑选出来的,真正想让他照拂帮衬的小辈?
“子思?儒家五圣之一,看来你曾祖父对你颇有期许。”刘长安点了点头,他愿意照拂秦蓬送来的人,仅仅是因为秦蓬。
倒不是说他和秦家还有非常深厚的香火情,所以对于秦家现在的人员构成,并不熟悉秦子思,听都没听说过。
“不敢。我出生时,家父前去祖宅报喜, 曾祖父刚好翻到了郑风褰裳。”眼看着一片梧桐残叶落下,秦子思轻轻拨开,淡然说道。
眼前的年轻人穿着十分朴素,但神情气质有一种让人说不清楚的味道傲慢吧,谈不上,只是总感觉他也没有把她当回事,秦子思自然不可能太热情。
大概是很有底气吧毕竟是自己去请示曾祖父时,他推荐的人选,若不是年轻人中超凡脱俗之辈,哪里入得了曾祖父的眼?更何况曾祖父也知道自己此次前来的任务目的非同寻常。
“哦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刘长安明白过来,秦蓬喜欢在诗经里给女孩子起名,秦雅南的“以雅以南,以龠不僭”也是。
“其实褰裳也挺适合给女孩子起名的,风情万种,妩媚中带着不羁的放肆,还蕴含高义,庙堂气象。”刘长安仔细想想,这个名字很适合给网文女主角起名,尤其是那些bkg风格的都市文里。
“褰裳”这个词涵义丰富,在郑风褰裳里,就是撩下裳的意思,用在女孩子的名字里更有风情意味只是实际运用中,大概没人会给自己女儿起这名。
在网文中起名,则是为了赋予角色气质和形象,这么起名倒是没有啥问题,正是刘长安所说的那种味道。
“先生多才,不如记下来,将来留给自己女儿用。”秦子思笑意盈盈地说道。
“小姑娘心眼不大,不过我不会上当关键是我女儿名字已经起好了,她叫刘”刘长安打住了,秦雅南起这名吧,寓意是好的,可关键现在很多人没有文化,你说了名字还得解释一下,不然人家就会发出文盲式的嘲笑:哈哈,刘彪彪!
秦子思有些尴尬,但也懒得辩解什么,只是疑惑他有女儿了?
“说吧,秦秦老爷子让你找我,你是遇到了什么事?”刘长安看得出来,估计和秦雅南一样,秦蓬只是交代让秦子思来找他,别的什么也没有透露他和秦家有什么渊源,他有什么能力和本事,他可以为秦子思做点什么,一概未提。
秦蓬让刘长安帮衬下他的后辈,就像周咚咚让刘长安记得给她水坑里的泥鳅喂豆腐渣一样,都是刘长安不适合拒绝的事情。
毕竟在刘长安脑海里,对秦蓬的印象依然是那个嘴里念叨着“大兄果然更疼爱瑾姐一些”然后感觉自己没人疼没人爱把头发剃光光,却因为拿线香在脑门上戳戒疤太疼,不得不放弃出家计划的小男孩。
“异兽,你听说过吗?”秦子思留意着刘长安眉眼唇角的细微表情,她身上担负着的是绝密等级,不适合公开的任务,但提起来一般人也不会当真,就算这么随意地说道,也没有泄密的嫌疑,不用太过慎重。
可是刘长安也没有什么神情变化,让秦子思什么都看不出来。
生长在这样的家族门第之中,学会察言观色几乎是一种本能,即便家中有大大咧咧,浑浑噩噩的子弟,那也只是一种保护色,眼前的刘长安却让秦子思什么心理变化都看不出来。
“哦,郡沙就有很多。”刘长安想了想,多半就是富裕蔬菜公司的牛头人,成为了郡沙警方无法解决的悬案,这种时候就有更高保密级别的单位介入了。
这事儿刘长安以前就推测过,和他料想的一样。
秦子思居然是在这样的单位工作这也正常,日本都有这方面的研究,要说偌大一個华夏政府像傻白甜一样一无所知,那根本就不可能。
“是的,郡沙很多。”曾祖父介绍的人果然不是普通人,“它们出现在郡沙的时间不长,但数量极多,似乎是往此处集中我们一直在高度关注,以前基本没什么大事发生,但这一次好像有点严重,我们必须弄清楚是偶然事件,还是说是时候提高应对等级了。”
秦子思打量了一下周围年代感十足的建筑环境,招牌破旧发白的小卖部,爬满青苔的墙壁,茂密的树荫,没有几块地砖和完好水泥结面的空坪,难道她的问题真能在这样的地方解决?
一时间有点怀疑,即便这是曾祖父的推介。
“原来一直有高度关注啊?”刘长安点了点头,他对这样的关注毫无感受,倒不是说明他信息闭塞,反而证明他毫不引人注意,完美地融入了普通人的生活,就像真正的普通人一样,自然不会被这样的单位关注。
做得不错,刘长安称赞自己。
“你能为我提供什么帮助?”秦子思耐着性子问道,眼前这个年轻人说话做事很有派头——不动声色,时不时地点头却并不意味着他在赞同你的意思,而是让你自行揣摩或者说仅仅表示他听到了,从他那里很难得到交流的反馈。
这种派头,秦子思一般只在位高权重的长辈身上看到,例如曾祖父。
“我能为你提供什么帮助?”刘长安笑了起来,这才又看了一眼秦子思,然后捡起刨子,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秦子思被撂在楼下,只见一个肤白貌美,身段起伏如水浪的女子从楼上下来,在微寒的晨间裸着一双圆润饱满的腿,笑语盈盈地跟在刘长安身后进了他家房门,娇柔依恋的模样大概很懂得讨男人的喜欢。
可他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是什么意思?
秦子思感觉对方好像不大把自己放在眼里,甚至不打算再搭理她了。
皱了皱眉,秦子思拿出手机,终究没有往家里拨电话,自己今天只是来见一见曾祖父推荐的人,以示对曾祖父的尊重,郡沙的事自己独自解决也不是不可能。
她拉紧了一下腰间的系带,就准备离开,一个穿着纯白公主裙,白底金线织花袜裤,灰白鸵鸟皮高跟鞋的美丽少女从看上去是杂物间的地方跑了出来。
少女手中还牵着一只在原地蹦蹦跳跳的小羊羔,它的耳朵上还有被火烤过似的焦色。
秦子思愣了一下,盯着少女看了好一会,才不确定地喊了一声:“竹君棠?”
“我躲起来听了半天,感觉你的声音有些耳熟,出来一看,果然是秦家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小老妹。”竹君棠挺直身躯,他咩咩的今天的高跟鞋只有六厘米高,还好戴着bnt,勉强可以和对方在身高的气势上分庭抗礼。
秦家的女人,包括秦雅南在内,最讨厌的一点就是她们那奇葩一样的身高,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是体育世家呢,可惜宝隆中心一号楼分配给秦雅南,二号楼分配给安暖,竹君棠也没有打算给秦子思再分配一个什么什么楼的定位。
“我比你大。”秦子思脸色微沉,她现在才确认自己真的在这破旧的小区,看到了那个趾高气昂,不可一世,通常出现都是排场惊人的竹家三小姐,还是从杂物间里钻出来的。
竹君棠不是坐别人家的椅子都要先消毒擦拭的吗?眼前这个杂物间光线阴暗,门槛上有成年累月的踩踏痕迹,门板上更是斑驳累累,还有茶汤泼溅的湿痕,可不是什么窗明几净的豪宅单间。
“呵呵,我是世界上辈分最高的人之一,只有出生在西汉的人才差不多可以和我平辈论交。西汉伱知道距离现在有多少年了吗?几千几万年了。”竹君棠哼了一声,有机会再参加秦家的家宴,一定要抢了主位来坐,自己这么高的辈分,不能再屈居秦下了。
秦子思没有理会竹君棠的胡说八道,调整了一下情绪,笑道:“三小姐怎么会在这里?你认识刘长安?”
“你为什么要问我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问我怎么认识刘长安?呵呵,你的话里隐藏着自以为是的傲慢,看不起我们这个地方,觉得这是一个身份高贵的人鱼鱼鱼尊降贵才会来的地方,你自觉自己就是那个鱼尊降贵的人,呸!呸呸!”
竹君棠可是从别人的一个眼神都能读出一张情绪扇形图的人,还听不出来秦子思话语中潜藏的傲慢?
“我没有这个意思。”秦子思双手插在兜里,有些无奈地否认,这个竹君棠还是那么无理取闹,也不知道大姐怎么会是她的闺蜜。
因为工作的关系,秦子思这些年来和秦家的晚辈交集的时间都不多,更遑论竹君棠了只是小时候就认识,也算相熟,知道竹君棠一直就这样。
“无所谓了,你也只是个凡人罢了,目光短浅也情有可原。有你这样的人出现,刘长安一定会发现我又可爱又有教养,我现在再去找他玩,不会挨打。”
竹君棠说完,大叫了一声“咩”,牵着摇头晃脑的小羊羔就上楼去了。
“你”
秦子思恼火地抬了抬手,作为秦家小辈里的佼佼者,她很少被如此无礼的对待。
今天遇到的两个人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刘长安自然是恃才自傲,竹君棠更是一向目中无人,只是让秦子思有点难以置信的是,刚刚竹君棠好像说了个“不会挨打”?
应该就是打打闹闹,总之不可能是“殴打”的含义吧。
秦子思也没有多想,听着从楼上阳台传来室内此起彼伏的羊叫声,转身往小区外走去,那个疯狂杀戮的牛头人,才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看到视频监控的时候,秦子思只觉异兽不愧是“兽”,残暴异常,血腥程度堪比八九十年代的屠宰场。
不管其他异兽怎么样,这只牛肉人必须抓捕归案,其残暴程度也可以用来作证自己的一些观点:对异兽不能抱着和平共处的幻想。
开着车离开,秦子思打量着这个刚刚从晨雾中醒来的城市,知道这里有异兽聚集以后,她对整个城市的观感都改变了。
似乎街边隐隐约约的路人身影,都是魑魅魍魉所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秦子思对异兽没有任何好感。
在她看来,异兽即便能够短暂地融入人类社会中,安静祥和地与人类共存生活,那也只是一种假象。
就像盎格鲁撒克逊人一样,在它们占据优势地位的时候,会伪装出一种文明的模样,但实际上精神内涵依然没有脱离兽性支配的丛林法则,永远不可能与真正的文明社会和平相处。
这些异兽也是如此,它们现在的蛰伏,不会是一种发自内心认同的生活状态。
等它们繁衍生息,规模和力量扩张到一定程度以后,一定会和人类在各个方面都发生冲突。
最佳的方式,当然是现在付出一定的代价,把它们圈养一部分研究,剩下的全部剿灭。
可惜,这事儿秦子思说的不算,即便是曾祖父也不方便插手。
驶上主干道,随着拥挤的车流来到河西,秦子思在麓山车道口给秦雅南打了个电话。
“姐,好久不见。”秦子思来到秦雅南家,先和她拥抱了一下,大姐这身材,真是让人瞬间能够感受到同样作为女人的差距。
“得有一年了。”秦雅南打量着秦子思,笑道,“瘦挺多啊。”
“别提了,我那单位,可比不得你在高校享福,养尊处优都变得更加珠圆玉润了。”秦子思换了鞋,打量着这个精心设计和装修的大平层,“你这地方真不错,我听说竹君棠在郡沙的住所还入选过什么十大高层豪宅之中,应该也不比这里强太多吧。”
“这你哈哈,你跟我开什么玩笑?竹君棠那是独占了宝隆中心一号楼三层半,外加整个顶楼平台。我这里就是她楼下酒店一个高等级套房的水平。”秦雅南摆了摆手,“你过来住的地方定好了没有?”
“没呢,今天刚到,想着能不能投奔你。”
“那感情好,我这里有个客房,将就下吧。”
“将就什么啊?你这条件相比我原来住的地方,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终于能享福了。”
“你原来住哪啊?哦不用回答我,保密原则。”秦雅南领着秦子思到客房看了看,“这段时间你就住这里吧。”
“挺好的,等下我去车里把行李拿上来。”秦子思坐在床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你先歇会,我去给你做早餐,待会边吃边聊。”秦雅南掩上门走了出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关着的门,轻轻拍了拍胸口,还好秦子思来之前打了电话,她才有时间把那些孕育儿方面的书籍收了起来,还有那些婴幼儿用品,婴儿床,纸尿裤什么的都藏好。
否则让秦子思看见了,真不好解释这位可是在保密部门工作的,很不好糊弄。
做了两碗香喷喷的葱花猪油拌面,点缀上浓汁黑金鲍鱼切片,倒上两杯佐餐酒,秦雅南招待小妹的早餐简单但是美味。
“这就是在湘南公主府的第一顿早餐吗?”秦子思感慨着,其实从小到大,她也从不缺乏优渥的物质环境,只是工作以后,无暇顾及生活上的追求和其他享受条件,早已算是洗尽铅华,回到城市中简直有一种重新回到人类文明社会的感觉。
只是精美的物质享受,就算不去刻意追求,却也没人会真的讨厌吧。
“什么公主府啊?快吃吧,拌面凉了就没法吃了。”秦雅南习惯性地按了按腰肢,把餐盘往前推了一点点。
“腰不舒服?”秦子思随口问道。
“没有。”都是平常装孕妇习惯成自然不,不是装的,本来就是孕妇。
“姐,你怎么想从辅导员做起?真的就图清闲啊?”秦子思其实知道秦雅南工作的事没多久,秦家子嗣萌蘖繁多,人丁兴旺,她也不可能及时关注每一个兄弟姐妹的去处。
“是啊,从高校辅导员过渡到青团子,走这条路线。”秦雅南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自己的仕途前景了,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放在争夺营养资源,哺育刘瀌瀌身上,这才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