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父皇,时间不多了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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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人在史书上,总能看到这样一个字眼,来描述封建时代的生民艰难。</p>

——民相食。</p>

百姓民穷的吃不起粮食,再不吃东西就要饿死了,就只能……</p>

对于任何类型的文明而言——但凡是和‘文明’二字沾边,都绝不会认为这是正常现象。</p>

民易子而食,几乎是封建时代最惨烈的人间悲剧,且没有之一。</p>

而在封建时代的绝大多数朝代,一个农民从自给自足,到易子而食——看似是从天上掉在了地下,是个极为漫长的演变过程;</p>

然实则,这个看似极具反差的极端演变过程,却往往只需要极短的时间。</p>

比如:秋收前后两三個月;</p>

更甚者,是秋收后不过七八天······</p>

“先帝后元三年,蓝田葛家寨,发生了百姓易子而食的惨剧。”</p>

“我至今都还记得那个老族长,是怎般声泪俱下,甚至是几欲泣血,将寨子的状况讲给了先帝听。”</p>

漫长的沉默之后,刘荣莫名奇妙的将话题岔开来,聊起了这桩先帝年间的往事。</p>

而岑迈作为老臣,对于这件发生在短短七八年前的事,无疑也是记忆尤深。</p>

“蓝天葛家寨,民百七十一户,丁六百二十九口。”</p>

“——自太祖高皇帝立汉国祚,葛家寨累计有超过二百人,战死在为我汉家浴血奋战的冲锋路上。”</p>

“说葛家寨‘举寨忠烈’,也是没人能挑的出什么错的。”</p>

“可就是这么一个累世为汉忠臣,每一代都有近半子弟为国捐躯、死于王事的村寨,却因为区区一个啬夫的贪婪,而险些落得个宗祠无继的下场······”</p>

说起这件事来,岑迈本就不算愉快的情绪,也随之更添几分悲怅。</p>

作为‘专业人士’,尤其是无时不刻不在和数字、民生打交道的少府卿,岑迈对于当年的这件事,记忆是极为深刻的。</p>

——说是当年秋天,葛家寨大丰收,明明是位于灌溉用水相对稀缺、土地相对贫瘠的渭南地区,葛家寨当年的平均粮食产量,却达到了惊人的三石七斗每亩!</p>

在那一天,葛家寨必定是被欢天喜地的氛围所充斥。</p>

但后来发生的一切,却将封建时代的恶,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了彼时的长安朝堂,以及先太宗孝文皇帝:刘恒的面前。</p>

“记得那啬夫,是叫狄丘吧?”</p>

刘荣闷闷一语,惹得老岑迈沉沉点下头:“齐人狄丘,临淄人氏,少时以劫、盗为业。”</p>

“吕太后年间迁居蓝田,平灭诸吕有功,得爵不更,官啬夫······”</p>

见岑迈不假思索的将那啬夫的个人信息脱口道出,刘荣绕是对这件事有所了解,此刻也是识趣的充当起聆听者。</p>

只是老岑迈嘴里没说出一句,那张本就遍布阴霾的苍老面容,便总是更添一份凄苦和不忍。</p>

“是年秋,关中大丰收。”</p>

带着追忆的语气,双目涣散的忘向身前不知名处,一段鲜少有人知晓的往事,便被岑迈徐徐摊开历史的画卷。</p>

“渭北水足、土肥,粮食均产达到了四石一斗每亩,属我朝首次。”</p>

“渭南也从之前的亩产三石左右,一举达到了三石四斗!”</p>

“其中,又尤以蓝天葛家寨的三石七斗,为渭南之最。”</p>

···</p>

“彼时,臣还不是少府,而仅仅只是个坐吃封国租税,日夜期盼粮价能涨高的闲散彻侯。”</p>

“——臣记得那一年,无论是长安的朝臣百官、公侯贵戚,还是关外的宗亲藩王,都是哀嚎连天。”</p>

“因为那一年,少府奉先帝诏谕,开内帑以售平价粮,将关中的粮价,第一次压到了每石五十钱以内。”</p>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关东那些个儒生们,才开始鼓吹起先帝这一朝盛世······”</p>

明明是在说一件温暖,甚至能让人不自觉嘴角翘起的好事;</p>

但刘荣却清楚的听见老岑迈,仅仅只是三两句话道出口,语气便开始带上了颤音。</p>

——不同于其他老臣说话时,那让人为之不忍的老迈颤音;</p>

岑迈这阵颤音,却是让落坐上首的太子刘荣,随着老少府的音颤,而微微心颤起来。</p>

“唉~”</p>

“先帝仁慈,爱民如子。”</p>

“只可惜,先帝一朝的官员,却并没有多少人,有佐天子以效伊尹的觉悟。”</p>

“——包括臣当时,也是满脑子蝇营狗苟,整日整日发牢骚,又整日整日盘算着想个什么法子,好多赚上一笔。”</p>

“回想起来,蓝田那百余户农人,最终沦落到那般凄惨的下场,像臣这样的肉食者——像臣这样的帮凶,也是难辞其咎的······”</p>

尽可能维持着语调平和,把话说到了这里,老岑迈终是再也按捺不住胸中悲痛,别过脸吭哧吭哧啜泣起来。</p>

而在上首主位,看着老岑迈这般凄苦的作态,刘荣也终是五味杂陈的长叹一口气。</p>

剩下的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不过是几句话就能讲清楚。</p>

——关中大丰收,蓝田作为秦时的军事重镇,又同样是汉家的军镇,却给出了‘渭南粮产之最’的优秀答卷,自是让先帝龙颜大悦;</p>

但除了‘龙颜大悦’,以及针对蓝田县令的嘉奖之外,先帝便没再有更多表示。</p>

而在大丰收的喜悦,被时间的流逝迅速冲淡之后,摆在关中百姓面前的,便是一个千古大难。</p>

谷贱伤农,谷贵害农。</p>

——粮食大丰收,意味着市场供需关系,必定朝着供过于求的方向发展;</p>

而供过于求,便意味着买方市场——人家开什么价,你最好就以什么价卖出去。</p>

若不然?</p>

嘿!</p>

你不卖,有的是人卖!</p>

这就使得封建时代的百姓,即便迎来了一年大丰收,却也还是会因为市场供需关系的改变,而无法得到足够的利益。</p>

你家百亩地,产粮三百石,粮价五十钱每石,便是一万五千钱;</p>

同样的百亩地,丰收粮食三百五十石,粮价却跌到了四十钱每石,折钱不过一万四千钱。</p>

明明多得了五十石粮食,摆着指头算下来——好嘛,收入反而比寻常年景还降了点。</p>

这都还算好的。</p>

丰收之后的谷贱伤农,顶多也就是没让百姓,吃到粮食丰收的红利,却也谈不上对农人有多大伤害。</p>

但在那一年,那个名为‘狄丘’的啬夫,在蓝田上演了一出通过操控、封锁舆论,以达到操控粮价之目的的骚操作之后,封建时代的当权者们,便点亮了一个臭名昭著的技能树。</p>

在往后相当漫长的历史岁月中,这个臭名昭著的技能,可谓是让华夏数千年历史上的底层农民,都吃尽了苦头······</p>

“操纵舆论,制造恐慌,垄断市场,限量供应······”</p>

“——区区一个啬夫,能玩儿出这么多后世人才掌握的花活,也不知该说他能干,还是说他贼胆包天?”</p>

“一个啬夫,百石小吏,在距离长安不过百里的大县,在先帝一朝的治世——乃至是盛世,居然还能搞囤积居奇那一套;”</p>

“也难怪先帝觉得丢人,废了好大的力气将此事压下,以至于如今,都没多少人记得这件事了······”</p>

刘荣满是悲痛的话语声传出,岑迈激动的情绪也终于平稳了些。</p>

深吸一口气,又擦去面上泪痕,才沙哑着嗓音道:“一开始,那狄丘在蓝田散布谣言,说关中当年产出的粮食,够关中人吃上十年不止!”</p>

“之后又矫造相府政令,将葛家寨彻底封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