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今年的除夕老宅主屋饭桌上多了三个人,真正有了一家团圆的感觉。
但感觉总归是感觉,人虽然多了三个,年夜饭吃得还不如朱獾和马夜叉两个人的时候开心、落胃。菜肴比过去任何一年要丰盛,摆了满满一大桌不说,有很多还热在灶上。朱云山和马夜叉一个劲地招呼蓝玉柳和鲁欢吃菜,鲁欢和蓝玉柳一个劲地说好好好,筷子捏在手上却始终没有伸向菜碗。
尴尬源于“接灶”和“祭祖”的时候,朱獾没有“稳住”,弄得朱云山、马夜叉和蓝玉柳、鲁欢都很尴尬。
按照驴不到村的风俗,除夕夜吃团圆饭前要先“接灶”。“接灶”与“送灶”的仪式差不多,无非是在厨房灶头边的地上放一个米筛,米筛上放三盅老酒三盘素菜三碗米饭,点上香烛,家中主人拜过之后烧上纸钱,贴新的灶司神像于灶龛,就算是把腊月廿三送上天的灶神迎回了家。
朱云山作为一家之长,迎请灶神自然由他来进行,不知哪根神经搭错?(这是朱獾的原话)蓝玉柳居然和朱云山并肩一起迎请起灶神,还让马夜叉、朱獾和鲁欢走出厨房,说灶神不喜欢太多的人在厨房。
一开始朱獾没有多想没有多说,和马夜叉、鲁欢一起走出厨房,还觉着落得轻松。以前她和马夜叉两个人的时候,马夜叉总是喊她弄这弄那,实在是烦。鲁欢的一句话,却让朱獾火冒三丈,马夜叉脸色铁青。
鲁欢说,云叔和柳姐站在一起不是一般的般配哦,灶神一定第一时间回来,保管新的一年大家吃过饱吃不完。
灶神有没有第一时间回来不知道,反正朱獾是第一时间骂出了口,骂得劈头盖脑,骂得酣畅淋漓。
朱獾骂:“般配个蜡烛台,不会说人话去猪圈,我的细犬和猪獾还没有开口不猪不狗的东西乱叫什么?还有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出来作什么妖?”
“说什么仙语?快一起过去抬一下桌子。”马夜叉及时制止朱獾骂下去,拉朱獾到厅堂,附耳她道:“今天是除夕辞岁日,你能不能稳着点?”
稳着点?朱獾立马强压满腔怒火于无形,朱元璋不是叫我要“稳住”吗?我怎么就没有稳住呢?
“要保持写春联时候的状态,晓不晓得?”马夜叉附耳朱獾后返回厨房门口,一边解身上的围布一边笑着说:“灶神迎回吃喝不愁,接下去家里祭祖,祭好祖吃年夜饭。”
“接灶”之后“祭祖”,这是驴不到村除夕黄昏时分最隆重的两项仪式,“接灶”接的有些不爽,“祭祖”可千万不能再发火大骂,千万千万要稳住,朱獾告诫自己。
好在蓝玉柳和鲁欢似乎没有听到朱獾的骂声一样,照样开开心心,倒是朱云山非常的不自然,总是刻意避免和蓝玉柳接触不说,甚至递祭祖用的两根大蜡烛给鲁欢,让鲁欢去点燃。
家中点大蜡烛祭祖是驴不到村更是老宅的规矩,这根大蜡烛很大,差不多有三岁小孩半个人高。大蜡烛点燃后不能吹灭,要让它自己烧完,烧到正月初一天亮。
鲁欢接过大蜡烛喜滋滋点燃,插到厅堂正位供桌的大烛台上。朱云山点香,开始向太祖奶奶行礼。
朱云山礼毕,马夜叉接着行礼。等自己亲娘行好礼,朱獾刚要过去,蓝玉柳抢先一步跪在太祖奶奶的画像下,恭恭敬敬行起礼来。
朱獾火起,想要过去踢骂蓝玉柳,马夜叉紧紧抓住她的手臂,轻声附耳:“稳住!”
“稳住!”朱獾心中默念,强压住肚里的怒火,望着蓝玉柳跪在地上的背影,咬牙切齿。蓝玉柳礼毕起身,鲁欢紧接着跪下行礼,完全不顾朱獾还没有行礼。朱獾肚里的那一股怒火实在抑制不住,使劲挣脱马夜叉的双手。马夜叉除了再次说“稳住”之外,还附耳朱獾:“人家是客人,你的朋友,过年不能回家团圆你要多体谅。”
客人?朋友?她们两个摆正客人的位置了吗?把我当朋友了吗?过年不能回家团圆怪我吗?哼,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世,迟早我收拾了你们。
朱獾最后向太祖奶奶行礼,凝望太祖奶奶的画像,朱獾怒火慢慢消除,但礼毕后没有帮忙上菜,自顾自为细犬和猪獾们拌饭食。
“三十夜的吃,正月初一的穿”,除夕夜的饭菜应该是一年中最为丰盛最为含义深刻,老宅的年夜饭更加讲究,每一道菜都有一个“彩头”。
红烧整条鲤鱼叫“元宝鱼”,不仅寓意鲤鱼跃龙门,还预示年年有余,元宝多多。所以这条鲤鱼除夕夜只能看不能吃,年夜饭吃好之后要供在太祖奶奶的画像下,一直到家里来了贵客才能再上桌吃掉。
一盘鸡肉一定要放两只鸡爪子在上面,叫“招财进宝”。莲藕、甘蔗、红枣、荸荠放在一起的冷盘必须到最后吃,寓意“甜甜蜜蜜红红火火的日子连着一齐来”。咸菜、香干、蘑菇、豆芽、冬笋、芝麻、肉丝、胡萝卜炒在一起的叫“八宝菜”,也叫“如意菜”,寓意来年事事如意。
年夜饭才吃了一小会,朱獾就借口亮灯离开了饭桌。
“亮灯”是指除夕夜家里所有的房间都要点灯,亮到天明。前几年哪怕多么费油或者费蜡烛,老宅家家户户除夕这一夜都是每个房间灯火通明到天亮。现在通了电,开关一按一个电灯泡比以前十盏油灯还要亮。
朱獾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开灯,开到二楼鲁欢和蓝玉柳住的房间,望着床边一红一黑的两只行李箱五味杂陈。
于情于理,今天晚上她都应该对她们笑脸相待,毕竟她们是客人,无论她们怀着这样的目的来到驴不到村来到老宅,此时此刻她们远离亲人不能和家人团圆,心中总是有着一份落寞和孤寂,那么在言语和行为上有点出格当属正常,她都必须予以理解,予以原谅,甚至给予她们一份家人般的关爱。
朱獾生起一份歉疚和愧疚,但凝视一红一黑两只行李箱太久,她的这一份歉疚和愧疚马上被另外一种想法所替代,脑海中浮现起斜眼婆神神秘秘的神情和神神秘秘的话:“她有一只大行李箱在我们家。”随之蓝玉柳和朱虎那天晚上在柿子树下的低声细语占据满脑:“看住那只箱子,千万不能让她乱动。”
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只大箱子呢?里面到底藏着些什么呢?当时候朱虎和蓝玉柳是怎么从县城搬到驴不到村搬进老宅的呢?
脑西搭牢,我怎么会不知道朱虎回家?还带了个蓝玉柳来?
不行,以后我除了稳住还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否则人家搬空老宅的宝贝我都不知晓。
“姐,姐……”
蛋儿在门外喊,朱獾知道他是来找自己一起去“分岁”。脑西搭牢,我何不借“分岁”的名义喊上蓝玉柳和鲁欢去各家各户走走?进一步探探她们的底细,顺便到朱虎家看看那只大箱子。
“分岁”就是指除夕守岁至半夜,一个人的新旧岁月由此而分。
驴不到村的“分岁”除了除夕夜守夜之外,还得由老宅主屋主人到各家“分岁”。
朱云山不在的这些年,这老宅主屋主人为马夜叉,后来朱獾成人,由朱獾去“分岁”。
朱獾第一次作为老宅主屋主人去“分岁”是十六岁那一年,年夜饭后她持太祖奶奶的画像去各家“分岁”,各家跪在太祖奶奶画像前行礼,朱獾派发他们红包,各家回以自家特色吃食,炒山货粽子糕点等。
蛋儿喜欢跟在朱獾身后去“分岁”,分完岁,蛋儿的所有口袋里全装得满满,回家掏出可以吃一个正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