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獾打断张主任说下去,不只是因为她不想让乡邻们过多知晓朱云山的确还活着,尤其是藏身之所。更主要的是她要逼张主任在众人面前清清楚楚说出到底受谁指使?到底想干什么?
张主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敢有半点隐瞒?竹筒倒绿豆只是原原本本说出来生怕朱獾还不满意,干脆发挥他作为一名办公室主任的特长,战战兢兢添油加醋招供如下:
今天一大早我们的黄秋葵董事长兼总裁兼总经理指派我们上山抓一个叫朱云山的男人,说是抓着他重重有赏,今年的年终奖翻倍不说,大红包更大。我问黄秋葵董事长兼总裁兼总经理这个男人有那么重要吗?她说重若千斤,有了他可以控制你,哦,应该叫仙子,控制你仙子就等于控制老宅控制驴不到村。
接受如此重任,我和我的下属们不敢有半点怠慢,没有吃早饭就朝目的地进发。一路上我们翻山越岭,排除万难,终于到达一个山洞。山洞黑黝黝深不可测,没有人敢第一个进去。最后还是我身先士卒,一马当先,第一个冲进山洞。结果刚冲进去两步,就被一群神兽围困。
那神兽,像猪不是猪,像鼠不是鼠,耳圆颈短,眼小鼻尖,长尾巴一扫,我们全被它们拱倒在地上。要不是你仙子现身,吟唱那曲《和母寄父》,我们说不定已经被那群神兽活活咬死,成为它们的一顿美餐。
朱獾听得想笑,她因为已经让自己的那八只猪獾昨天晚上通过地道去山洞保护自己的亲爹,才放心任由黄秋葵派人去抓。
“很好,难得你知晓《和母寄父》,难得你观察得那些神兽那么仔细,那就让神兽现身吧。”朱獾说完打了一个响亮的唿哨,八只猪獾狂奔到朱獾脚下。
“你们仔细看看,是不是这些神兽?”
“啊?”
“真的是那些神兽!”
“神兽在上,小的磕头!”
张主任和那几个下属本来不敢抬头,朱獾让他们仔细看看才敢抬头,一见围攻过他们的八只猪獾整整齐齐列队簇拥在朱獾脚下,一双双犀利的眼睛紧盯他们,吓得浑身颤抖。
驴不到村的乡邻们听张主任讲述上山抓朱云山的经过当做说书,根据他对神兽的描述,确定他和他的下属们只不过是在山洞里遇上了一群猪獾,而且肯定是当年马夜叉生朱獾的那个山洞,正因为那个山洞里有猪獾,乡邻们一般不过去。黄秋葵以为朱云山还活着,就躲藏在那个山洞里,这很正常,一点也不稀奇,谁叫她那么多年没有回过驴不到村?
现在,乡邻们抬头一看八只猪獾真的来到朱獾身边,听说书的心情一下子重新变得惶恐不安,黄秋葵更是既恼又恨再加上怕。
黄秋葵恼怒这个张主任太混蛋,自己怎么就选了这样的一个货色做办公室主任?还带他回村里委以他重任,结果害自己出洋相。
黄秋葵恨朱獾太嚣张,完全不把她这个省城的大老板放在眼里,回村短短这么点时间里处处和她做对不说,还想方设法出她的洋相。
黄秋葵怕那八只猪獾,神兽不一定称得上,可肯定听朱獾的使唤,万一朱獾让它们攻击她,任凭她有多少钱也无济于事,自己肯定在乡邻面前出洋相。
黄秋葵恼归恼,恨归恨,怕归怕,心里还是有自己的谱,想,你朱獾装仙子我不揭穿你,大家跪你我也跪你,小小年纪能受得起我们大家的跪吗?跪死你活该!只要我抓住朱云山,你迟早得跪下求我。就算我抓不到朱云山,他也休想重见天日,一辈子只能在山洞里过日子,苦逼死你们一家三口!
黄秋葵想到这里心情大好,刚想起来过去演一出大义灭亲,当着众乡邻的面搧那个张主任几个大耳光,然后宣布开除他,说他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自己想吃野味带人上山,结果受到猪獾攻击,栽赃到自己的主子头上。哪知朱獾比她先开了口,她不得不乖乖跪在原地。
朱獾清脆的嗓音有些哽咽,一字一句说道:“各位乡邻,我刚才吟唱的那一曲《和母寄父》想必大家都应该听清,二十年来,我和我娘相依慰寂寥,个中的滋味只有我们母女自知。我多么盼望自己的家能和大家的家一样,家人团圆,和和美美。二十年来,乡邻们可怜我从小失去父亲,平时总是倍加关照我和我的娘,我和我的娘都一一记着大家的好,这里我向大家鞠个躬,你们都起来。”
等大家全从地上站起来后,朱獾朝大樟树下的所有乡邻弯腰九十度。
众人齐齐舒了一口气,心想这朱獾成为了仙子还挺懂礼仪,只要我们不出格,她肯定不会为难我们。黄秋葵同样的心情,想,今天就让你先嘚瑟一下吧,等有机会收拾你。谁知朱獾直起身后,伸出右手直指黄秋葵,清脆的嗓音变得严厉,大骂道:“可就是你这个黄秋葵,自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我告诉你,你作为驴不到村人衣锦还乡我高兴,乡邻们都高兴,却为什么偏偏要在我和我娘的伤口上撒把盐?胡说八道我爹还活在世上,让我和我娘已经枯槁的心又重新活泛起来。你厉害,你有钱,那你倒是把我爹找来和我们母女团圆啊?那样我和我娘三叩九拜感谢你的好。现在让乡邻们怎么想?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娘有多恶毒呢?”
大樟树下静默无声,大人小孩一个个凝神屏气,想要打个喷嚏都不敢,双手紧捂口鼻,活生生给憋了回去,憋得面红耳赤脖子胀大。黄秋葵更是站立不安,想要走,没有这个胆量,万一朱獾一个唿哨,八只猪獾一起袭击她怎么办?何况她还有八只细犬,刚才她向大家弯腰鞠躬的时候打出一个唿哨,现在全来到了现场,和八只猪獾一起左右列成两排虎视眈眈盯着土台子下的每一个人。
没办法,虎落平阳被犬欺,我倒要听听你还能骂出些什么话来?反正骂骂一点也不疼,我身上又不会少一两肉。想当年我勾引我儿子他爹,他爹的原配骂我骂得比现在还要难听百倍千倍万倍,我不照样上了位,成为省城的女大款吗?想到这里,黄秋葵又重新悠哉悠哉起来,看看身旁的这个,望望站在远处的那个,好像朱獾骂的不是她,骂的是朱獾自己。
黄秋葵的一举一动朱獾全看在眼里,见她这个样子,朱獾突然泪流满面,话锋一转,以哀怨的口吻对众乡邻说:“各位长辈,各位发小,我和我娘日夜思念我的亲爹,好想他能活过来和我们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这样的场景我在梦里梦见过无数次,可醒来终究是一场梦,我死去的爹怎么还能活过来呢?”
众乡邻听后,全低下了头,有的抹起了眼泪。朱獾自己擦了一把泪后以恳求的口吻问乡邻们:“各位,我现在已经成为一位真正的仙子,我如果能够把我死去的亲爹给唤回来,你们会同意吗?”
“同意!”
“坚决同意!”
“一百个同意!”
“举双手同意!”
蓝玉柳、鲁欢和独臂罗、跷脚佬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响,一些人呆愣了一会随即跟着呼喊,最后除了黄家人和瘪嘴婆、杀猪佬冷眼相看之外,全山呼“同意”。
朱獾站在大樟树下的土台子上没有制止大家呼喊,等大家慢慢静下来后也没有立即说话,她望向站在老宅大门口的朱先生,她要等朱先生单独表态和黄秋葵说话后再做正式的决定。
朱先生懂得朱獾在等他开口,于是折扇一摇,慢条斯理说道:“一曲《和母寄父》已然令众乡邻落泪,那‘迎父重归’岂不感天动地?老朽和众乡邻期待仙子迎父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