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好古忽然一改客气谦逊的伪装,有点不客气地打断了杨衮:“大辽朝廷之意,是两国结盟,共同对付你们的强敌许国?”
杨衮顿时一愣,心下一股火气莫名地冒上来!
这曰本国人表面上貌似谦逊,实则十分狂妄!他也太看得起自家了,堂堂大辽便是为了对付许国,犯的着与东岛结盟,借助他们的力量?
杨衮冷冷道:“小野公恐怕误解了某的意思。大辽朝廷主动为贵国提供帮助,着实也为自家思虑,但真正有燃眉之急的并非大辽,而是贵邦!某劝曰本国君臣,早作军备,不然事到临头,莫非望风而降?”
小野好古听罢脸上也很不好看,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杨君恐怕也误解了大和人。”
“哦?”杨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小野好古道:“我们最喜之物,乃樱花……可惜,杨君来的不巧,此时美妙的樱花已经凋零。要赏此物着实难以碰巧,其花期甚短,在最美之时,便凋零纷飞。”
他神色一凛,用生涩的汉话道:“只可玉碎,不愿瓦全!为天照太神、天皇陛下而死,乃大和人之荣!”
杨衮听完一席长论,怒气也消了一些,想起自己在平安京到处碰壁,得罪此人并非上策。当下便改口道:“某闻小野公善和歌,是诗人。诗人总有些胸怀出于诚心。”
果然小野好古很受用,跪坐在蒲团上,上身前倾,向杨衮微微鞠躬,口气也淡定了不少:“心无情怀,写不出好的和歌。”
他说着说着,竟然扯起嗓子,忽然“呜哩哇啦”地吟唱起来,杨衮险些被逗乐了,却又笑不出来,因为小野好古脸上的神情一本正经,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样子。杨衮哭笑不得,愕然坐在那里。
就在这时,一个妇人端着茶水上来了。小野好古拿手掌轻轻一扇,嗅了一口,然后正身端坐闭目陶醉的样子,俄而睁开眼睛微笑道:“茶香……流水、樱花、一草一木,都有道与佛法,大和人从万物之中领悟天照太神的本意。”
杨衮一声不吭,什么道与佛法,怎么能混在一起的?他口中的天照太神与佛祖难道有结交,还像此时的俩人一样能在一起喝茶?反正杨衮是听得一头雾水,这山林中的寺庙、以及遥远海岛上的人,似曾相识,与汉儿有几分相似,却又神秘难以捉摸。
杨衮觉得小野好古挺讲究茶道,但是与汉儿饮茶的做派有些不同。在杨衮的感受里,曰本国人的礼仪和文化似乎有点做作,刻意中却很鲜明;而杨衮也见识过各种汉儿,汉儿给他的感觉,更自然厚实,仿佛一句话大音希声,简单却十分豁达,并不刻意……大约儒家之类的东西是汉儿自发,故无做作。
待妇人在小杯子里倒上茶,杨衮也没有一口饮尽……若是契丹人,喜把牛羊奶和茶叶一起煮,大碗喝下。不过杨衮毕竟有见识,没有当众胡来,他只是抿了一口,品茶茶味,有点苦涩,没觉得多好喝。
杨衮道:“本使此番前来,绝非虚言。万望贵国派人多方探听,若相信了这个消息,小野公随时可以派人知会本使。”
小野好古点头道:“下次杨君若赏脸登门,本人愿与杨君谈谈许军装备、战术。”他说罢沉吟片刻,又以一种自觉很有意思的姿态重复之前的一句话,“不同地方来的人,习俗不同,我们得渐渐才能了解,包括敌人。”
杨衮觉得谈话是结束的意思了,便起身按胸鞠躬执礼,告退去穿鞋。
他回头才琢磨小野好古刚才最后一句话,可能小野好古觉得同一句话,两次说有两种意思,所以觉得很有智慧?反正这厮很奇特,既然是武夫,附庸风雅干什么?
诗人!杨衮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反正今日之行,谈不上多愉快,因为他返回时又要走一遍那难行的山路。陡峭的山路,下山照样难走,快不得、慢不得。
不过这不算愉快的一行,却让他觉得有了实质进展。杨衮回到行馆,当下便回忆起平夏之战的情况,叫人磨墨,赶着描述一番;他还画了图画,将许军使用的火炮火铳大致画了个模样。
另外还有板甲、樱枪、障刀、弓弩、梭枪等许军使用的装备及战术,图文并茂,仔细描述。杨衮希望那个小野好古除了会饮茶和作诗,也能有点军阵见识……若是如此,他定然会对许军产生恐惧和重视。
杨衮还写道,许国禁军乃其主力,百战精兵,熟练兵器战阵,军纪肃然,悍不畏死。大致是类似唐朝“长征健儿”的募兵制,不屯田不经营,只练兵打仗。
他一到平安京,就察觉曰本国果如传言,应是习唐朝之风,那应该对以往唐军的一些兵制熟悉,故有此类比。
杨衮三天后便写完,又修改了一遍,叫来随从誊抄,然后送到山上的寺庙去献给曰本国参议小野好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