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都是西北节镇,是大周部署在国境线附近纵深的武力准备,相比内地已经被削了大半权力精锐抽调殆尽的节度使,这些节镇是有点真正实力的人,在各自的地盘上权力也比较独立。
郭绍准他们随行,沿途朝夕相处,逐渐熟悉。郭绍在此时算是比较好相处的人,因为很多古人在意的礼节细节他不在乎,也比较好说话;加上他也在军中混过十余年,谈起戎马中的事儿,与武将们很谈得来。
君臣相处甚欢,旅途上也没那么乏味了。
此时的制度和规矩不是很细密,武将们与郭绍建立私交,便能增加信任……就好像经常走动来往的亲戚,和不常走动的亲戚相比,情分会完全不同。
……
西巡还没动身时,魏仁浦和卢多逊早先已经安排了很多使者,在朔方找到当地向导,尝试联络诸部落。包括甘州回鹘阿柴诸部吐蕃脱思麻各部落西面党项各部落;还有归义军曹家,以及西域诸部。
当然,这一片地区势力最大的党项李家不会落下。
枢密院的使者去夏州不太容易,除了夏州中部牧场和北面的草场,进入的沿路地形很多沟壑,极容易迷路。
好在定难军(夏州)各地的官府制度竟然比较完善,使者一行人很快得到了接待,并且由专人护送去夏州定难军中枢……周朝从未对夏州地区任命过官吏,这些官府和官吏,都是他们自己任命的;难怪朝中有人谈起夏州,称“虽未称国,而自其王久矣”。
使者担心记录了见闻遇到什么意外,让定难军产生猜忌,所以把沿途看到的东西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卢多逊弄到了西面地图回去,便得到了重用,使者们都明白的,所以干差事时十分上心。
定难军各地,比起亭台楼阁风物秀美的内地都市是完全比不上的,乍一看粗糙贫困,房子很低矮,全是土房子,有的像土洞一样,有的则以动物的皮毛覆盖屋顶,看上去一块块像是破衣服打的补丁一样;只有少量的瓦顶房屋,听随行的党项人说那种住瓦房的人都有身份,惹不起。
但是,只要留心注意,夏州地区的党项人比较殷实,奢侈品少可是牲口粮食铁器工具盐等生活用度一样不缺,比一些内地有灾害的地方要殷实多了。
有的党项人髡,有的和内地人一样束,衣服更短小窄,看上去虽然明显与中原人的习俗不同,但也没相差到迥异的地步,交领等款式和农具都能找到中原的痕迹……据书上记载,党项是三苗之后,与汉人来往的时候很长,习俗还是受了汉家不少影响。
使者还有个感受,这些人明显不如中原百姓恭顺,礼仪也几乎没有,比较生野好斗。
不过带引使者的汉子名赤凌者,却是个开朗和善的人。他会说汉话,也十分健谈,一路上滔滔不绝。使者有时觉得聒噪,但也从他口中了解了不少党项人习俗忌讳什么的,大有裨益。
当然,大部分时候是说废话,使者也只能做出兴致勃勃的样子,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免得节外生枝。
赤凌正在口若悬河,一会儿说到什么山的传说,使者不感兴趣,一会儿又说什么女人……使者心道:老子到夏州来,可不是为了蛮夷女人。
“……她的头乌黑,衣裳好似晚霞,肌肤像缎子。嘿,使者要是和夏州的人谈起她,肯定就能说到一块儿了。”赤凌面露红光,激动地说。
最后一句引起了使者的兴趣,心里琢磨有时能与党项人找到话题也不是不错的。当下便问,“实在抱歉,刚才我没听清楚,你说得是谁?”
赤凌一下子有点不高兴,但他确实是个爽朗的人,很快就释然道:“或许是我的口音不好懂?”
使者陪笑了一下。
赤凌便道:“大王(定难节度使,西平王李彝殷)的千金呐,你没听说过?”
使者心道:老子第一次到夏州来,从哪里知道?
使者嘴上却道:“孤陋寡闻了,让赤凌兄弟见笑。”
赤凌有些失望道:“天仙一样的人,中原的人从没听说过?”
使者:“……”
赤凌道:“那你在夏州牧场上多等等,要是看过一眼,就明白我说的。唉,我嘴笨,说不上来哩。”
使者心道:操,你嘴笨还那么能说,要是不笨会怎样?
使者道:“在下有公务在身,到了夏州,还劳烦赤凌兄弟禀报一下定难军军府,让西平王接见在下。此事若成,定有厚谢。”
赤凌笑道:“中原人就是死板。”
这时使者听到了山坡上一阵歌声,抬头看时,见山坡上一群羊跑下来,却不见那唱歌的儿郎。使者听不懂歌词,却从旋律声音中听出仿若一情歌,有情意绵绵的感觉。
使者有些感触,倒想起诗经里窈窕淑女的歌谣。又想到前途未卜的使命,一股思乡之情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