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看了一眼宦官曹泰。曹泰的注意力随时都在已经权力登顶的太后身上,一个微小的动作就叫他马上弯着腰走上前来。他的腰弯得很低,姿态极度恭敬,毕竟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连曹泰也有点诚惶诚恐。
他附耳过来,符金盏目中无人地说悄悄话:“郭绍呢?”
曹泰用极低的声音在符金盏的耳边道:“一早就出皇城去了,懿旨是叫他将虎捷军左厢主力撤出皇城,以缓和局势。”
符金盏心道:我是叫他撤军,没有叫他不来参加朝会。她顿时十分失落。
别看脚下这些强人一个个战战兢兢,但他们肚子里什么心思、或是有机会了将有什么心思,谁也不能保证。在这个武夫当道的世道,内外强人环视,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内忧外困的局面;符金盏不觉得靠自己一个妇人能通过什么手段完全制衡,无论手段多么高明,当武夫们在某种契机(比如外敌入侵)下拿起刀枪,一切道理和规矩都将是纸糊的!
符金盏还没傻到认为仅靠自己的权威和智慧、就能叫世人放下武器。
只有一个人,他永远不会伤害她。那就是绍哥儿。
符金盏的情绪一下子低落,那个人不在,她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心里完全就是虚的……以前没有绍哥儿的许多年,她还是过来了,但不知从何曾时开始、她有了依赖。不需要他做什么,只要看得见就能安心,很奇怪的心思。
大臣们还跪在下面听回答,符金盏只得轻轻说道:“既然诸位所请,哀家便勉为其难暂代我儿处理朝政,望大臣们尽心辅佐我儿。国丧期间,各衙署仍要各司其职……”她的气度和霸道的口气忽然黯然失色,这句话说得毫无力度。
她又说了几句堂皇的话,很快就起身匆匆离开了大殿。
及至后殿,曹泰上前劝道:“太后还是要听听大臣们的劝,不要伤心过度了,将息贵体,皇上(宗训)没有太后可没法子的……”
符金盏心里有点慌,立刻下旨道:“你去把皇城各门的宦官都换一遍……哀家封你为大内监军总管。把王忠放了,但是那个王继恩,你知道该怎么办?”
曹泰忙道:“奴婢明白,谢太后赐封。”
她现在的做法完全是临时起意,之前她自信觉得没有必要。符金盏渐渐又有点生气:“你去,问郭绍,为什么众臣朝拜拥护我,他独独不来?”
……及至中午,曹泰才回到金祥殿见符金盏。他进屋后,穆尚宫等妇人便远远地站到门口去了。曹泰躬身道:“见着郭将军了。”
符金盏侧目,问道:“他怎么说?”
曹泰道:“郭将军说,太后这几天的做法十分高明。盛赞太后以向训为河东河北前营都部署的考虑,既有收拢外镇不稳定军权的铺垫,又不轻易动李重进和韩令坤,火候恰到好处。郭将军说在理政布局方面,他不如太后甚远,不敢在理政上指手画脚;加上国家未稳,他得避嫌、不敢再随意进出宫闱,容易遭人非议。”
“就这个?”符金盏皱眉道。
曹泰又道:“还有,郭将军说他只是个武将,最重要是做好本分、在军队中帮太后的手。东京暂时算稳住了,但禁军还有隐患,需要先把赵匡胤的势力彻底清除出禁军,他现在就在想办法办这件事。”
符金盏不耐烦地问:“我是叫你去问他,为什么今天朝见没来?你没问么?”
曹泰的腰弯得更低,今天太后的心情好些不太好,他赶紧说道:“问了,郭将军认为那种场合的事儿顺理成章,太后不需要他。”
“就这样?”符金盏一脸不虞。
曹泰小声道:“奴家以为,太后不用担心郭将军的忠心,他没来,并不是因为不拥护您。”
简直是废话!符金盏实在想不出一直作为她心腹的绍哥儿会不拥护他,自己执政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半点坏处。她不高兴的是,绍哥儿在大事后显得很冷漠。
符金盏的心胸有时候比一般妇人更宽,但心眼照样很小、心思也细腻,有一丁点异样她都感觉得出来。她就是觉得郭绍的态度变了,不用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变了就是变了。
想那几天前,大军刚刚开进皇城,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一切仍很急迫,他仍然舍得花时间和她说那么多无关的话。在金祥殿后面的那间宫室里,俩人作出密议的样子,倾述着相互的信任和想念……那火热的眼神,“在这个世道上,你在我心里的位置,胜过一切、包括我的父母”……
而现在大事稍定,他却悄悄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