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奉天至北京的官道往西走是锦州府,锦州府再向南是一座靠海的小城,此城是通联关内外的咽喉要道。沙俄和日本皆对东北虎视眈眈之际,朝廷对这里也逐渐重视起来,三年前刚刚被设成县制,取名‘绥中’,是永远安宁的中后所之意。绥中成了“关外第一县”。
绥中北靠燕山、南临为渤海海岸,自古便盛产蟹贝鱼虾,特别是‘渤海对虾’和‘梭子蟹’更是朝廷御膳之物。在北京居住的王公贵族、八旗子弟对此类海鲜也是趋之若鹜,北京不靠海,海产品不容易运进来,除了朝廷快马运进宫廷的,其他普通运输即使运到北京也多半不新鲜了。北京市面上的少量海鲜产品被这些有钱人炒得价格昂贵,寻常百姓则是望‘鲜’兴叹。
绥中贩运海鲜的大户当属王家。王家是外来户,到此定居不过三代。刚到此地时,王家主人只是购了条渔船随当地渔民出海捕捞海鲜,所获并不丰厚。第二代时,王家男主人王懿虽然身子骨弱,不宜出海捕捞,却心思灵敏,颇有生意人的精明头脑。
绥中沿海的海鲜品四季不断,但五月和十月是即将产卵或越冬的虾蟹最肥美最易捕获的时节,王懿在这两个月份平价收购本地海鲜产品,装在数个盛满海水的大木桶中用冬天窖藏的冰围在四周,然后用几辆马车快运到北京。虽然路途遥远,要走上数天,运到北京鱼虾会死掉大半,但即使这鲜活的一小半就能卖出收购价几倍的银钱,死的鱼虾再稍稍便宜些也能很快出手。一年之中这几趟贩运便能赚得钵满盆盈。王家经过几年的经营,生意越做越大,家业也渐渐丰满起来。不仅盖了一处大院子,而且还购置了百十亩良田,成了绥中为数不多的有钱人。
到达绥中城内已近午时,郑师傅和王梓竣牵着马,对街道旁的熟人微笑着打招呼。虽然人们对王家这个不苟言笑的老师颇多微词,但对聪明乖巧的小梓竣还是蛮喜欢的。
“竣儿!”王家运输队里叶老二的媳妇叫着王梓竣的乳名:“出去两年,长得越发壮实了!成了大小伙子!”
“二婶好!二婶没见老,也是越来越漂亮了!”王梓竣喜欢这个小时候经常给他上树摘果子吃的二婶。
“竣儿,你娘今天还念叨你呢?你回来她就放心了!”叶二婶被王梓竣说得有些飘飘然,但见四周的街坊都看着她发笑,慌忙转移话题,又顺手抓了一把山果塞到王梓竣手中。
“谢谢二婶!”王梓竣笑着答礼。
已是五月初,正是蟹肥虾鲜的季节,近海的人们都在海边忙碌着,一年的家用全在五、十两个月。王懿带人去海边收购海鲜,外观朴素雅致的王家大院显得十分静谧。
两人来到王家大院门前,早有灵通的人告诉了王梓竣的继母-王李氏,王李氏站在院子门前正等着他们。梓竣的生母生下梓竣不久便过世了,父亲王懿是王家的单传,为了兴旺家族、为朱家保留足够的复国力量就续弦娶了年轻美貌的李氏为妻,大概因王懿体质欠佳的缘故,李氏始终没有怀上孩子。李氏便对梓竣视同己出,爱护备至。
李氏见师徒两人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忙趋步上前,先是恭恭敬敬地对郑师傅施礼,在郑师傅还礼后才将风尘仆仆的王梓竣抱入怀中。
“儿啊!”李氏抱着梓竣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想死娘了!”
“娘,别哭,竣儿这不是回来了吗!”王梓竣鼻子一酸,带着哭腔说道。
郑师傅以臣下之礼,俯身轻声劝慰道:“夫人保重身体,竣儿完成祖训平安归来,应是欢喜才对!”
李氏擦了擦泪,说:“郑师傅说得对,我刚才是欢喜的!”
王梓竣听说父亲王懿去海边收货,稍显失落。李氏拉着他的手回到王家大院,直说竣儿长得高了,身体壮实了。李氏欢喜地催着后厨做梓竣爱吃的饭菜,又吩咐佣人烧洗澡水。一番洗涮后,王梓竣和郑师傅来到后院一所看似储藏室的小房子里,这里供着潞王朱常淓的牌位,朱家潞王一脉被清廷追杀时,在逃亡途中立下规矩,若无要紧事情,每日当参拜一次潞王灵位,以示没有忘记国恨家仇。
在海边指挥伙计过秤装货的王懿听人说梓竣回来了,父子分别两年,骨肉之情催发的想念本就强烈,得到消息便急忙从海边赶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