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官僚在有主动性的时候，效率是很高的。</p>
没过几天，朱由检就看到了户部银行提交的第一版打制币。</p>
他对此极为惊讶，询问董应举道：</p>
“这是怎么打制的，手艺如此高明？”</p>
“看起来比西班牙本洋更圆，文字和花纹也更好看些。”</p>
夸赞了董应举一下，朱由检对此颇为意外。</p>
因为他已经做好了，从西方引进相应工艺的准备。</p>
董应举却觉得没什么，因为打制银币，并不是多么高深的技艺。</p>
这是他召集手艺高明的匠人，用锤擛法一点一点敲打出来的。</p>
这种工艺，和浇铸法并称，都是制造金银铜器常用的工艺。</p>
例如常见的金箔，就是用锤擛法敲打出来的。早在商周时代，中国人就掌握了这种方法。</p>
（金沙遗址出土的商周太阳神鸟金饰，厚度0.02厘米，锤擛出金箔，再剪切、打磨、镂空）</p>
连金箔金饰都能捶打出来，捶打出金银币自然不在话下。</p>
只是几天时间，他就让就用手艺高明的匠人，捶打出了金银币。</p>
事实上，不止大明有这个能力，西藏旁边的尼泊尔，现在就在用打制银币。</p>
历史上崇祯四年的时候，西藏就委托尼泊尔制造银币，这就是中国第一种正式流通的打制币黑丹启。</p>
尼泊尔以此谋利，后来在廓尔喀人建立沙阿王朝之后，因为掺铜太多和币值变化，与西藏产生贸易纠纷。进而入侵西藏，引发了两次廓尔喀之役。</p>
西藏在战争之后，开始在清朝帮助下建立造币厂，自己打造银币。最初是仿造黑丹启的白丹启，后来是完全自制的章嘎银币。</p>
这些银币，都是手工打制而成，外形颇为精美。</p>
大明此时的技术就不亚于清朝乾隆时期，自然同样能打制银币。</p>
在董应举解释了所用的方法后，朱由检再一次察觉到，自己小看了大明工匠的技艺。</p>
现在他已经深刻认识到，打制币的技术，对大明根本不是难题。</p>
大明之前不使用银币，最主要的是原因，是没有这个动力：</p>
一方面是因为打制币的缺点还很多，不见得比银锭和银块好用。</p>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都用面值固定的银币，火耗就没法加征了。</p>
所以铸币这件事，一直没有被户部提上日程。</p>
朱由检几番催促，才在提出银圆券的设想后，让官员有了主动性——</p>
相比主要被地方掌握的火耗来说，朝廷户部官员，对银圆券更是喜爱。</p>
这可是不费多少成本，就能发行的货币。</p>
如果每年能打制一千万银元，按照皇帝之前制定的规矩，就能发行九十万银圆券。</p>
这对户部来说，可是完全的纯收益。</p>
甚至，他们已经在想着劝皇帝发行更多银圆券，获得更多收益。</p>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户部对银元是极力完善，以便对应的银圆券能发行出去：</p>
“银元的优点很多，臣和毕尚书等同僚，都认为可以用银元作为标准货币征税。”</p>
“就是它的币值还很大，民众每亩地交几分银，不便采用银元。”</p>
“而且银元在流通时，有可能被仿造，或者被人剪边。”</p>
这些问题，在西班牙本洋流通时就有出现。所以西班牙的打制币，在大明是按银块称重使用。</p>
朱由检想着后世的做法，提示道：</p>
“仿造问题要加强监管，同时用特定的配方和工艺提高仿制难度，并且改进机器，使用专门的造币机。”</p>
“剪边这个问题，可以在边缘加边齿。”</p>
“如果边齿有损坏，朝廷就可以拒收，让他们去银行、钱庄称重，兑换成完整银元。”</p>
说着自己的想法，朱由检又想到了影视剧中卷成一卷的银元，又说道：</p>
“还有，你们可以把银元卷起来，以一百元称为一封银元。”</p>
“卷装时容易漏出来的、或者凸出来的，都判定为不合格，需要重新打制。”</p>
“银元的厚度和重量也要规定好，这一百枚一封、和另外一百枚一封，不能在厚度和重量上有很大差异。”</p>
这些做法，都能提高银元的标准化，但是对工艺也提出了要求。</p>
董应举有些为难地道：</p>
“臣恐这样一来，打制的成本会很高，有很多不合格的银元被废弃。”</p>
朱由检笑着说道：</p>
“废弃的银元可以重制，又不会有多少损耗。”</p>
“至于人工费用，只要发行银元时不亏本即可。”</p>
“赚钱可以通过银圆券。”</p>
说着，他又问道：</p>
“现在所用的银两，成色和重量大概是多少？”</p>
“都按公制计算。”</p>
董应举对此很了解，回应道：</p>
“银块成色不一，银锭的含量大多在95%，低的可以到93%，高的可以到98%。”</p>
“所以银块熔铸成银锭时，会有一两成的火耗。”</p>
“臣和户部官员商议的办法是，把一枚银元的重量定为公制一两，也就是37.5克。含银量92.5%，也就是陛下所定的标准银。”</p>
“这样一枚银元实际蕴含的白银，是34.6875克。”</p>
“之前一两大约37.3克，按含银量93%计算，蕴含的白银是34.689克。”</p>
“一枚银元，正好能兑换一两白银。”</p>
“低于这个成色要折算，高于这个成色就是朝廷的铸币收益。”</p>
朱由检对此微微摇头，说道：</p>
“无论是低是高，都要进行折算。”</p>
“一元银元，就定为含有37.5克白银，再加点铜等金属提高坚韧性、耐磨性，总重40克左右。”</p>
“朝廷制造银元不是为了铸币收益，更重要的是统一货币，方便交易使用。”</p>
“这样就不至于铸来铸去，一直产生火耗。”</p>
“把大量的钱财，浪费在中间损耗上。”</p>
听到皇帝提到火耗，董应举心里一惊。</p>
担心皇帝不知道利害，在发行银元后随意取消火耗。</p>
他提醒道：</p>
“火耗不止是熔铸银锭的损耗，还是地方开支来源。”</p>
“除了征银有火耗，粮食也征加耗。”</p>
对此眉头紧皱，朱由检最终叹了口气，说道：</p>
“火耗、加耗这些，以后要改为附加税征收，作为地方收入。”</p>
“但是这个开支要明确，并且让当地议会监督，控制在一定范围内。”</p>
“该征多少火耗、火耗又用在了哪里？都要让议会看着，避免被人贪墨。”</p>
把火耗看作地方附加税，朱由检决定把监督的权力，下放给地方议会。</p>
免得有些官员肆无忌惮，大肆加征火耗。</p>
同时，这也是一种火耗归公，把以前私下里征收的火耗，放在台面上管起来。</p>
董应举对此没有意见，事实上他和户部的官员早就想到了，银元发行之后，火耗就没有名义征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