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张百户的身影，宋应昇摇头不已。</p>
在他看来，张百户放弃世袭的官职换取土地，绝对是愚蠢之举。</p>
有了世袭官职存在，无论张家以后怎么样，都有官职托底。</p>
张百户放弃之后，张家以后落难时，就可能彻底败落了。</p>
宋应昇觉得若是让自己选择，绝不会放弃世袭官职。</p>
张百户其实也是这样想的，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也不想放弃家中的世官。</p>
无奈朝廷规定，所有军官、军户，都必须听从调遣：</p>
战力强的编入新卫所，还有都护府直属军队。</p>
张百户这一代还能靠着以前的身份担任保长或甲长，下一代可能就什么都没有了。</p>
那几个甲长同样如此，对麾下的流民看得更紧，生怕他们逃亡，自己多分的地变少。</p>
朝廷养世官就是为了让他们打仗，张百户连战场都不愿上，又对朝廷赐与的世爵弃若敝履。朝廷裁撤起来，那是毫不可惜。</p>
看着李三水和女儿一起给自己叩头，杨老五闭上了眼睛。杨大妮和杨二娃顿时哭了起来，李三水却要擦干眼泪，安排他的后事。</p>
李三水的麾下，就这样逃走了三户人。这让他颇为气恼，狠狠地训斥了逃户的甲长——</p>
因为逃走的三户，代表他丢失了三亩地。</p>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最是明显。这些近侍官员最被人羡慕，被当做储相培养。</p>
“李保长，你是一个实在人。”</p>
身体不好、不愿意受军规约束的进士或副榜，都在训练中被淘汰了。</p>
李三水连道不敢，想到了前段时间看到的人头。</p>
尤其是进入山西后，他们不能再免费喝稀粥，需要在路上做工，才能拿到饭吃。</p>
除了有三户逃亡外，还有两户人少，在迁移的路上死绝。</p>
如果路上流民逃散，甚至发生变乱，那么他们不但没有功勋可拿。反而可能会受罚，展磨勘甚至免职。</p>
从此以后，张家丢了世官，逐步成为平民。</p>
李三水组织麾下的壮丁干活，老幼妇孺辅助。甚至还撤换了几个副甲长，让能干活的人担任。</p>
面对李三水的推脱，濒临死亡的杨老五，紧紧抓住他的手。杨大妮和杨二娃跪在旁边，同样可怜巴巴地看着他。</p>
那个人也是一个保长，却不像他一样勤恳，拿到权力就欺男霸女。</p>
如果立下军功，还可以减少磨勘。</p>
这些人如果被皇帝看上，能以翰林院官员身份，到起居注或中书科任职，成为皇帝的近侍官员。</p>
“杨二娃今年十四岁，还没到十六岁成丁年纪。”</p>
把女儿和儿子拉过来，求李三水照应。</p>
“要知道，这个保长是临时的，到了地方会重新选举。”</p>
还有三成因为战力稍弱，被强制迁移海外，转为世爵开辟领地——</p>
在他们讲解劝说、还有连坐惩罚等措施下，大部分流民认命，随着他们迁徙。期待能如他们所说，在军民卫分到土地。</p>
即使宋应昇一再保证他们的户籍是民户，只是在军民卫需要服兵役。这些人仍没有放下担心，时不时有人逃亡。</p>
可以说，如果宋应昇求安逸，他可以像一些副榜出身一样，选择安稳的地方当主簿。以他在副榜上的名次，能够选到这种官位。</p>
如果因为胡乱说话让麾下流民生乱，他这个护军上尉会吃不了兜着走，甚至会被问罪。</p>
杨大妮道：</p>
他现在麾下除了自己一甲外，还有另外十个甲。宋应昇给他的任务，就是麾下至少有一百户。</p>
“俺爹说了，他要看着二娃成家，分到自己的地。”</p>
“老汉俺是不成了，两个娃娃只能托给你。”</p>
骨灰盒需要他自己做，或者找块破布，直接包裹起来。</p>
想着宋应昇吩咐的对这些事情的安排，李三水红着脸蛋，询问自己刚刚娶到的妻子杨大妮道：</p>
每多一户就多一亩，绝对不会食言。</p>
李三水说了自己的名字，又说了杨老五的遗嘱，以及自己和杨大妮的关系。</p>
皇帝赐给他这一代的公士身份，同样也是如此，并且有安抚他们稳定地方的用意。</p>
如此走了十几日，来到山西境内。</p>
不过即使如此，迁移的路上还是免不了死人。</p>
四甲进士相比起来更差些，只能担任正八品官职，担任行人司行人，或者各县县丞。</p>
对于副榜出身的他来说，从正九品开始任职、磨勘期还是六年，升迁实在太慢了。</p>
如果低于这个数，就会拿他问罪。</p>
不过杨老五的主意却很坚定，他在一路上走来，早就看出李三水是个老实人，丝毫没有当保长的威风。</p>
如果只是今年有旱灾，付出这么大的牺牲迁徙，代价实在太大了。</p>
李三水麾下的一百一十户，已经变成了一百零五户——</p>
在了解到陕西的情况后，他在弟弟的建议下，参加了文职军官集训，转入军中任职——</p>
“陕西今年要迁移五万户，五十个护军校尉带队。”</p>
看着张百户移交的军户和流民，宋应昇喃喃自语道。</p>
这次，他需要将这些人平安送到沧州。只要最终到达的户数在一千户以上，他就能记一年功。</p>
如果再减少下去，户数低于一百，他就会被问罪。</p>
他们至少会分配方十里的领地，如果有能力的话，只要不超过爵位规定的领地限制，还能够开辟更大的领地。</p>
“只求李保长把二娃带大，拿到五十亩土地。”</p>
结果他那一保逃亡的人很多，气得带队的军官把他明正典刑，人头挂在树上警告众人。</p>
那里设有城隍庙下属的土地庙，里面的庙祝和祭司会给杨老五做法事，并且烧成骨灰。</p>
心中感叹了一番，宋应昇带着张百户移交的一千多户人家，踏上迁徙之路。</p>
这样的人，虽然有些人看不起，杨老五却觉得很放心。</p>
如果高于这个数，则会到了地方，会至少多分他一百亩土地——</p>
“岳……岳父大人去了，你看是在路上埋了，还是烧成骨灰？”</p>
因为这个，朝廷提议对县尉、法官、主簿这三个官职做了规定，允许从八品官员保留品级担任。</p>
李三水急忙过去，见到杨老五只剩那么一口气。见到他过来后，紧紧拉着他的手，说道：</p>
“我可不能被他们比下去，一定要拿到年功。”</p>
“你这个保长要守住本心，不要学一些人欺男霸女。”</p>
李三水点了点头，立刻去找宋应昇，把此事报了上去。同时把杨家的户主改为杨二娃，显示这一户仍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