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呼喊惊动了左近的人，三五成群地拥到海边，都惊呆了。</p>
渔家谁都知道虎鲨是海中一霸，凶残无比，从捕获的虎鲨肚子里，扒出来过手镯子，钥匙……</p>
大家都为小女孩担起心来。</p>
尤林跑在前头，掏枪要打，但一看鲨鱼离孩子太近，伤着孩子，就把枪往皮带上一插，拔出匕首，迎了上去，身后扬起一溜沙尘。</p>
偏偏这时小姑娘脚下一滑，摔了个前趴，眼看着一张血盆嘴就要咬住两条小腿。尤林从三步以外飞身跃起，提起左腿，绷直脚尖，猛地朝着虎鲨腮部弹去。</p>
虎鲨受此一击，甩掉了女孩，把尾巴猛一摆，连沙带水搅了起来。它身子一横，两排钉耙牙正对着高磊落地未稳的左腿，只稍伸头一咬，腿就会一截两段。</p>
岸上的群众一齐惊叫起来：“大军！”</p>
尤林向旁一闪，只觉得腿肚子像被划了一下，但也顾不上去看，一纵身，从斑斓斜纹的脊背上跳了过去，举起匕首，朝着脊背猛刺。</p>
只听扑地一声响，几乎连护手都捅到肉里。</p>
没等尤林抽刀，虎鲨甩起钢鞭似的大尾巴，带着一股透骨的寒风，从一侧扫过来。</p>
尤林弯腰躲过，尾巴打空了，只听啪地一声巨响，水面上激起一两丈高的水柱。</p>
这条上干斤重的海中霸王被尤林激怒了，倘若在深海里，它根本用不着这么费劲，只须往前一蹿就什么都到嘴了。</p>
可在这浅水里，它没有用武之地，肉未到口反而挨了一刀，怎能不生气。它狂暴地掉过头来，准备拿出它的祖先传下的绝招子。</p>
这个绝招是什么?久居海边的人都知道，海边的深潭，有时外表看着风平浪静，可当细仔细妹攀上礁石抠海蛎子时，突然间像有高压水龙头从水里射出一股飞流，把人打下海去，这股祸水便是鲨鱼喷出来的。</p>
人一落水，它一口吞下去，朝大海深处游去了。现在，背上扎着匕首的虎鲨正要做这样的一次强攻。</p>
这时，尤林已经掏出了手枪，才要向外甩，只见那虎鲨眼一瞪，嘴一张，喷出一股水柱。</p>
尤林只听说鲨鱼靠尖利的牙齿咬人，用大尾巴打人，没料到还有这么一手，躲之不及，那水柱子劈头盖脑地砸了过来，把他打了个大趔趄，多亏腿上有些工夫，才没倒下去。</p>
他稳住身子，把头上的水抖掉，枪口一拾，啪啪两枪，这家伙才甘拜下风，带着伤仓皇地向深海逃去。尤林感到头晕目眩，晃了几晃勉强地站在那里，心想：“这都是敌人造的孽，害得这样小孩子来闯险！”</p>
“大军……”</p>
尤林闻声转过头来，发现岸上站着几十个人，有群众，有战士，一位阿嫂站在最前面，身边站着刚刚救出来惊魂未定的小阿妹。</p>
她二十八九，圆圆脸，大眼睛，吊梢眉，上衣外面罩着一个蓝兜兜。她不是别人，就是小阿妹的母亲“过山嫂”。</p>
“过山嫂”，听起来有点怪。</p>
哪有姓过的?不错，她不姓过，和洪厝人一样，姓一个“洪”字。</p>
只因她在海风里练出一副大嗓门，说句话隔山听得到，脾气又爽直，嘴又快，大家就给她起了这个外号。</p>
刚才，她听到女儿遇险时，亮开她的大嗓门，一溜烟地边跑边喊，把竹筷子别着的发髻也颠散了，她以为没有希望了。</p>
一个孩子，怎能逃脱虎鲨的追逐呢?丈夫被抓，女儿再没了，她还有什么活路?可是，当她冲过人群，定眼看时，呆住了，阿花已经跑到岸上，面对虎鲨的却是大军挎匣枪的首长!她屏住呼吸，眼看着孩子的救命恩人把鲨鱼赶跑。她眼里噙着泪花，激动得竟象傻了一般，不知怎么感谢才好。她猛然看到高磊的裤管被撕开了，棉花被鲜血染红了，她心里一惊，急忙蹲下来，扯下蓝兜兜，包扎伤口。她手指不住地发抖，绕了一圈，开了，再绕，又开了。</p>
高磊安慰她说：</p>
“阿嫂，这点伤算不了什么，我回去自己包吧。天不早了，你带着孩子回去休息吧。”</p>
过山嫂还在一圈一圈地包扎，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她看着伤口，想起了父亲。过山嫂的父亲有次出海打鱼，遇到蒋匪军的快艇，渔船被碰翻，人也落海。</p>
伙伴们把他捞上来，已被鲨鱼咬去了一条腿，流血过多，离开了人间。</p>
现在，看到被鲨鱼咬伤的大军，她一阵心酸。</p>
她包扎好伤口忽地站起来，把散乱的头发向后一抿，说道：“大军，蒋匪军把我阿爸掀在海里喂鲨鱼，你豁出命来从鲨鱼嘴里救下我的阿花。</p>
蒋匪军把孩子她爹用枪押走，分开一家一家骨肉，你把我们从敌人的枪口下救出来。大军是我们渔家的恩人，是我们渔家的救星！我过山嫂就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这个恩情！”</p>
尤林沉声说道：“过山嫂，军民一家呀，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比起群众支援我们来，算得了什么?”</p>
“唉！要是我家水生在，说啥我也不会叫孩子这个时候还下海捞海菜，可他……”</p>
过山嫂谈到被抓走的丈夫，又滚下泪来，转过脸望着雾气沼沼的海门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