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穗现在脚上穿的鞋子确实很脏了，又破又旧，原本的布鞋被磨破了很多处。</p>
良缓缓的用手托住破布鞋的两端，很快的脱了下来。</p>
满穗的左脚一瞬间也露了出来。</p>
她的整个脚，都和她的身形相似，小巧而有些不健康的瘦削，脚掌能看见骨的轮廓，脚踝也有骨的沟壑，每一处线条都能显出瘦的感觉来。</p>
要说唯一剁肉的地方，也就是五粒圆润的脚趾。</p>
不过，要说的话，满穗的脚还是挺好看的，很白，很细腻，触感滑腻，咩有异味。</p>
画面很有镜头感的给这个美味......呸，小脚做了个特写，观众们瞬间嗨了——</p>
‘美食特写?(???)?’</p>
‘可以开始嗦了’</p>
‘我是大学生，我先吃’</p>
‘我都不敢想象这有多好吃’</p>
‘先天性中长跑圣体’</p>
‘鞋同偕，意思是偕老，在古代男子给女子送鞋这是表达爱情的意思 ，也就是携手到老 ’</p>
‘明末，没有裹脚吗’</p>
‘裹脚是富贵人家整的“美”，后来平民才效仿，最后扩展到不想裹的也被迫裹（卷），但始终是社会风气，不是什么强制’</p>
‘古人摸到女孩腿和脚跟今天摸隐私部位差不多了’</p>
......</p>
“设计师指定有点独特的癖好，这段画的太细节，仅仅是文字描述就有很强的画面感。”</p>
王帅浅浅一笑，“不过我喜欢，设计师请加大力度！”</p>
“良爷。”</p>
满穗羞涩的喊了一声。</p>
“什么？”</p>
“你......你怎么盯着我的脚看了那么久呀？看的我都不好意思了。”</p>
“没，就是觉得你太瘦了，就多看了几眼。”良罕有调侃一句，“我本来觉得你这小崽子脸皮厚，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呢。”</p>
“那肯定会不好意思啊，毕竟男女有别。”</p>
满穗有些窘迫的红了脸。</p>
呵，男女有别。</p>
良觉得这话从满穗这个脸皮很厚的小崽子嘴里说出来，有点搞笑。</p>
因为之前在澡堂洗澡的时候，他们都互相看了遍，也没有今天这般反应。</p>
反倒是这次看脚，强调起了男女有别，他还以为满穗的字典里没有这个概念呢。</p>
良虽然心中腹诽，但没有说出来，小崽子脸皮再厚还是要面子的。</p>
良继续手头工作，将满穗右脚上的鞋子脱了下来，然后将那双绣着银色牡丹的新鞋给她套了上去。</p>
“合适吗？”</p>
良问。</p>
“嗯，挺合适的。”</p>
满穗点了点头。</p>
“站起来走走看吧。”</p>
“好。”</p>
满穗乖巧的点了点头，穿着良送给她的鞋站了起来，马车货舱的高度，正好可以让她站起。</p>
她站在马车里，略微踩了踩马车的木板，试了试脚的感觉。</p>
“哇......很合适，穿着舒服！”</p>
“合适就好，我本来还担心买小了。”良点了点头。</p>
“嘿嘿，不小不小......良爷的这个礼物我很喜欢。”</p>
呼！</p>
闻言，良心里长舒一口气。</p>
总算给鞋子换好了。</p>
良注意到，尽管满穗很喜欢他送的鞋子，却也没有丢掉原本那双旧鞋子。</p>
而是用心的将破布鞋装在了包裹里。</p>
良不解，是太抠门了，觉得这双旧鞋能卖出去？还是这破布鞋是她爹爹送给她的？</p>
满穗沉默着，良也没有追问。</p>
他喝了口壶中的水，靠在货舱的小窗看着外面的景色。</p>
马车向前开着，窗外的风景不断向后甩去。</p>
马车颠簸着，窗外的风景也随着马车的震颤而上下变化着。</p>
良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睡意渐浓。</p>
不久，良头一仰，再一低，闭上了眼睛。</p>
隐约间。</p>
他似乎听到了满穗的声音。</p>
不知是梦还是现实，满穗问，“良，之前杀了那么多人，你后悔吗？”</p>
她不带一丝情绪，缓缓地问着，声音空灵而淡漠。</p>
【后悔】</p>
【不后悔】</p>
我的青春没有后悔！</p>
王帅看着眼前弹出的选择，宿命天成命中败，仙尊悔而我不悔，他从不后悔自己的曾经的选择。</p>
“当时年少掷春光，花马踏蹄酒溅香，爱恨情仇随浪来，夏蝉歌醒夜未央，光阴长河中红莲，韶光重回泪已干，今刻沧桑登舞谢，万灵且待命无缰。”</p>
三日后。</p>
马车抵达旅途终点站——洛阳。</p>
洛阳没有封城。</p>
守卫随便盘问了一下就将良和满穗放进了城，洛阳城内依旧繁华，只是人少了些许。</p>
街上行人的脸上愁容多了一点，除此外并没有其他不同。</p>
两人住进了一个客栈。</p>
满穗想出去逛逛，店小二推荐当晚的庙会，听说还有唱戏的，还有烟火秀。</p>
这个庙会是王爷为了庆生办的。</p>
王爷，也就是满穗口中的豚妖，圣上的叔叔，福王。</p>
良看出了满穗的想法，再次劝说满穗放弃报仇的想法。</p>
满穗告诉良，最近家人不在梦里对她说话了，她可以不用复仇了，只是还有点好奇，想去豚妖住的地方看看。</p>
王爷府，金碧辉煌，气派无比，甚至不输皇宫，府上的粮食够他们吃一百辈子，甚至都吃不完。</p>
而其他村子里为了一口粮食饿的都吃人了，良看了只觉得压抑，然后拉着满穗离开了。</p>
路有冻死骨...</p>
洛阳城越逛越空，两人在城里漫无目的的走着，渐渐地他们互相都不说话了。</p>
很快，两个‘无家之人’在这样热闹的地方像个过客一样逛到了晚上，他们与这座城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p>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长河边，这里冷冷清清没什么人，满穗伸手玩起了河水。</p>
“到了洛阳后，开始想爹爹了。”</p>
满穗的声音有些伤感。</p>
良能感觉到，自从满穗到了洛阳后，仿佛有了心事，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p>
“良爷，我想问你一件事。”</p>
良深思中，满穗又向良搭话了，良低下头看着满穗，“什么事？”</p>
“倘若你的仇人有一天变好了，不再杀人，彻底变成好人了。”她抬头盯着良的眼睛，“若是这样的话......你觉得自己还该复仇吗？”</p>
呵，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想问题还是幼稚。</p>
良不知道满穗问这话的深层含义，只是单纯的觉得满穗自己‘仇人’豚妖今天办了一个庙会，短暂的‘与民同乐’了一下，她就真不把豚妖当仇人了。</p>
于是，良清了清嗓音道：“坏人就是坏人，很难改变的。哪怕那豚妖今天办了庙会，你看到很多人都在庙会间说笑，并不能说明他是一个好人。”</p>
他看着平静的河面，双手背后，“毕竟，有更多人被他害死，因为他而家破人亡，这些都是你看不到的。”</p>
“......”</p>
满穗抿着嘴，静静听着，袖子里的小手无意识的扣着指甲。</p>
“而且，哪怕是坏人变了，之前犯下的罪也不能一笔勾销。”</p>
良说的是豚妖罪行，殊不知在满穗心中，他才是自己口中那个豚妖，甚至非常贴心的换位思考：“如果是我，哪怕仇人再怎么变好，我依然会复仇。”</p>
这次，一向沉默寡言的良说了很多，却不知道这是他对自己的宣判，同样也是对满穗的宣判。</p>
不过，良说的全是自己内心最真实想法，他曾经想过，如果自己家人不是死于天灾，而是人祸。</p>
他会更有目标，整天想着去杀仇人。</p>
回客栈的路上，他们见到了各色各样的人蜷缩在路边，良又想到早上看见的王府。</p>
不由得感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p>
他觉得自己这一个月改变了许多，而促使他改变的正是身边的这个小女孩。</p>
良想到这，目光看向满穗，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发现她眼眶红红的。</p>
“喂，小崽子。”</p>
“怎么了，良爷？”</p>
“我想了想，还是打算不卖你了。”良一字一顿的说道。</p>
“不卖我了？”</p>
满穗闻言微微侧过头，疑惑的看着良，脸上并没有太多惊喜之色。</p>
反而一脸复杂和纠结，眼神中还夹杂着淡淡的忧郁。</p>
“嗯，不卖你了。”良点头，“想了想，卖你卖不了多少钱，不如今后，你跟着我，我们一起向南走，等到了......”</p>
嘭——！！</p>
他话没说完，忽然被天空中爆开的烟花打断，红光、黄光、紫光混杂一团，像是金丝菊一般绽放着。</p>
良心中忽然震颤一下，霎时间，他的脑海中开始浮现当年京城爆炸的画面。</p>
漫天血雨、房屋倒塌，无数魂灵都在一瞬间死去......</p>
这个画面并没有持续太久，清醒的意志很快将良拉回现实。</p>
“不行的。”</p>
烟花璀璨之下，少女眼中噙满了泪水，在光芒的映照下犹如一颗颗晶莹的珍珠。</p>
“不行？”</p>
良没想到，满穗会这么直截了当的回答他的要带着她去南方的提议，立刻追问道：“为什么不行？”</p>
“我......”</p>
嘭——！！</p>
满穗刚想说什么，夜空中突然又有一朵烟花绽放开来，嘈杂的响声把她本来要说的话消弭在了空气中。</p>
真烦！</p>
良对这场原本期待已久的烟火，产生了一丝厌烦的意思。</p>
“你刚刚说了什么？”</p>
良提高嗓门，追问了一句。</p>
“......”满穗转过身，望向良，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娇俏，“良爷，我要先去解个手，你在这里等我一下。”</p>
“这时候去解手？”</p>
良有些疑惑，但并没有阻止，摆手道：“行吧，快去快回。”</p>
嘭——！！！</p>
又是一道烟火飞上天空。</p>
烟花绚烂了整个洛阳，确实很美。</p>
哎，有什么话等会和她再聊吧。</p>
良将目光从璀璨的烟花中收回，低声轻叹了一声。</p>
良久，直到烟花秀都结束了，良也没有等回满穗的身影，他沿路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满穗的踪迹。</p>
他回到了客栈，晚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一个关于满穗的梦，前半段是之前在马车上被满穗刺杀前一样的梦境画面。</p>
只是梦的后半段变了，满穗出现，雨下的更大了，马上要将满穗淹没，良急忙去拉她。</p>
满穗回过头，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各种复杂的神情，良死死的拉着满穗让她不要走，最终两人被巨浪吞噬。</p>
良被惊醒。</p>
简单收拾了下，他准备出门继续寻找满穗的身影。</p>
店小二拦住了他，并告诉他同行的小姑娘留了个东西给他，但是没有留下什么话。</p>
良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个绣着‘安’字的荷包，他的回忆被唤醒了——</p>
四年前，他在山路上杀了个男人，这个荷包就是从那个男人身上搜来并当掉的。</p>
真相大白！</p>
满穗就是那个男人的女儿！</p>
而满穗一直要报的仇不是向豚妖，而是向他！</p>
往日种种瞬间得到了解释！</p>
在那个湖边，满穗第一次刺杀没有成功。</p>
良不明白，后来路上满穗明明还有机会刺杀他，但为什么满穗没有动手呢？</p>
良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想立刻找到满穗，或许是想把问题问清楚，亦或是向满穗表达自己的愧疚。</p>
良立刻冲出客栈，疯了似得找了很多地方，却都不见满穗的踪影。</p>
路上，良忽然想到满穗在马车上提到的湖，经过多方打听，终于，他在河水流向城东南角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小湖。</p>
良一步步走着，一边走，一边打量眼前的湖。</p>
小湖北黄昏的光芒照的发黄，最里面的内圈是脏兮兮的泥沼，中间一圈是丛生的杂草，外圈是破落的民房，破败而荒凉。</p>
他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满穗的身影。</p>
正当他要离开时，突然注意到脚下不寻常的痕迹！</p>
大概十丈远的地方外，有一串浅浅的脚印踩在泥泞之上，从大小来看那正是小崽子的脚印。</p>
良精神一振！</p>
赶忙向前跑去，跟着脚印向前，一步步、一步步，艰难的跟着脚印向前走着。</p>
最终，他发现了她留下的东西。</p>
良低着头看了看湖边摆着的东西，久久说不出话来——</p>
那是他前不久送给满穗的鞋。</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