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慕涵到了朝和殿之后,便见水墨笑一身凤后装束端坐在正殿的大殿之上,神情淡漠,便是见了她进来,也似乎没有起身行礼的迹象。
一旁候着的宫侍见了自家主子这般行为,满心的惶恐,连忙跪下向司慕涵行礼,随后便将头压的低低的不敢抬起。
司慕涵看向水墨笑,眉头不禁微微蹙起,随后挥手让一旁的宫侍退下。
水墨笑抬着下巴倨傲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仿佛只有这般,他方才能够维持住仅有的自尊。
司慕涵没有上正位,而是在旁边的椅子上随意寻了一张坐下,随后淡淡道,“晏儿昨夜可好?”似乎并未看见水墨笑过于张狂无礼的行为似的。
水墨笑不听她说话还好,这般一听她开口,眼底的愤懑便更加的浓烈清晰,他咬着牙,冷冷地道:“晏儿是我的儿子,他自然是好!”
若是关心,昨夜便来,何必在一大早便这般假惺惺的!
从昨日司慕涵将蒙斯醉和蜀羽之接走了之后,水墨笑便一直等着司慕涵找上门来,可是他等了一整晚晚,却始终等不到她上门。
反而等来了蒙斯醉换了孩子以及她夜宿听雨殿的消息!
她不在乎自己他早便清清楚楚,可是她却为了那两个人连自己方才失去了父亲的长女都置之不顾!
司慕涵不以为意,“晏儿自幼便爱闹,如今他方才回到你身边,难免一时不适应。”
“陛下是说不会照顾自己的儿子了!”水墨笑讥笑,“不过说的也没错,晏儿自幼便不在我身边,如今不认我这个父后却也是人之常情!”
司慕涵垂了垂眼帘,“大皇女可还好?”
“她是你的长女,陛下难道不会自己去看吗?”水墨笑冷笑,“还有,大皇女叫念儿,是我亲自取的,当初在南苑念儿出生之时,恰逢我想晏儿想的要发疯了,所以便为陛下的大皇女,不,当时我还不知道,那个生母不明的孩子居然是陛下您的长女,取了这般一个名字,念儿念儿,陛下可是当时我有多想念晏儿吗?!”
“往后晏儿不会再离开你的身边。”司慕涵抬起眼帘看着眼前这个满身是刺的男子说道,“至到他出嫁之日前,他都不会再离开你身边。”
水墨笑哈哈大笑两声,“这般说来,我还真的要感谢陛下皇恩浩荡了!”
司慕涵看着他,缓缓道:“朕知道这件事是朕委屈了你……”
“委屈了我?”水墨笑打断了她的话,“既然陛下知道自己委屈了我,那打算如何偿还?不要告诉我,你将晏儿还给我便算是偿还!晏儿本来便是我的儿子!”
司慕涵沉了沉眸,“你想如何?”
“我想如何?”水墨笑嗤笑,“是不是我想如何,陛下都会满足我?!好,那我便告诉陛下,我想如何,我想要回我的清白,我想让当日陷害我之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司慕涵凝视着他,却没有说话。
“怎么?”水墨笑握紧了椅子的扶手,“陛下舍不得?还是根本便只是随口说说?!”
司慕涵沉吟会儿,开口道:“朕会下旨让二十一皇女提前出宫立府,往后先帝昭皇贵君所出的孩子也都会出宫入住二十一皇女府,今日早朝,朕也下旨将庄铭歆贬为了秦州州府,蒙君怡将被调往西北边境,同时也下旨为大……念儿正了名,她是朕名正言顺的大皇女,其父冯氏三儿,也被追封为荣君,他的丧仪,朕也下旨让礼部以贵君之规格下葬,朕的皇陵未曾修建,所以他会暂且葬在文德贵君薛氏的陵寝旁,待来日再迁入朕的皇陵,他的弟弟九儿,朕也下旨让内务府重新厚葬,至于昨日你回宫途中遇刺一事,朕也会继续彻查下去。”
水墨笑一直安静地听着,越听,握着椅子扶手的手便越是使劲,那手背上的青筋几乎凸起,他盯着司慕涵,一字一字地从牙缝中挤出,“没有了?!”
司慕涵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呵呵……”水墨笑笑了出声,笑得极为的尖锐和讽刺,“这便是你给我所谓的补偿?这就是你的补偿?!”
他猛然站起,气极了像是疯了一般将手边桌子上的所有物件猛然扫落在地,凄厉地扬声喝道:“这就是你给我的补偿!?”
这便是她所谓的补偿?!
二十一皇女构陷他归根结底是冲着她而去的,她将人赶出宫了,也不过是免除了自己的后顾之忧,她处置庄铭歆和蒙君怡,也不过因为她们冒犯了她的帝皇威严,还有她为念儿正名,给三儿死后的哀荣,也是她该做的,更是念儿和三儿该得的,还有厚葬九儿,更是她应该做的,因为是她枉杀了九儿!
可是如今她却拿这些来给他作为所谓的补偿!
这便是她作为的补偿!
真真的可笑之极!
司慕涵拧紧了眉头,“凤后……”
“二十一皇女那般陷害于我,你只是将她逐出皇宫!?好,她是皇家的血脉,是先帝的女儿,你不可能为我而杀了她,我不怪你!二十一皇女与你血脉相连,你不动她,我不怪你!这一次便当是当日我欠了瑞王的!我不怪你!”水墨笑面容几乎扭曲,他不跟她计较这般的多,既然她说这些是补偿,他可以接受,可是却远远不够,远远不够!“可是蒙氏和蜀氏他们又算什么?!你凭什么这般的偏袒他们?凭什么?!若是你根本便不打算补偿什么,不打算为当日你将我放逐宫外而愧疚做出任何的补偿,那便不好在我面前说的这般的冠冕堂皇!我从未害过蒙氏,可是他却连同他的父亲以及那庄铭歆那般害我,当日你认为我可能要害他,便将我逐出皇宫,如今他是真真实实地害了我,你却不闻不问!还有那蜀氏,当日他几乎害的我丢了性命,如今又来蛊惑我的晏儿,可是你依旧视而不见,司慕涵,既然你心中从未想过要补偿,为何要这般的虚伪?!你以为你做这些事情我便会对你感恩戴德吗?你以为你这样做了,便算是偿还了我吗?司慕涵,我水墨笑虽然算不得上是什么,但是也容不得你这般的践踏,没错,你是大周的皇帝,可是,你也没有资格这般的践踏我今生的尊严!”
司慕涵眯起了眼睛。
“你方才问我想如何?”水墨笑眼底闪烁着疯狂,“那我便告诉你,我想要公道,真正的公道!蒙氏以及他的母族和那庄铭歆那般构陷于我,构陷于大周的凤后,若是这般被贬斥便了事了,那岂不是太便宜了她们?!不过你放心,蒙氏有着皇嗣,我也不会求你杀了她们,就让她们蒙氏以及庄氏一族去漠北给我母族的亲人作伴如何?!……还有蜀氏那个贱人,当日他推到我以致我难产再也不能生育,甚至差一点连晏儿都保不住,不能再生育这一点我不跟他计较,便是我还能生,你也不会给我机会,但是他这一年当中对我儿子所做的事情我绝对不能容忍,他不是喜欢抄经念佛吗?那便让他往后好好地呆在宫中的佛堂当中抄经念佛,好给他那所谓枉死的奶爹超度!当日他疯了一般要我为他那不过是一介奴侍身份的奶爹陪葬,以致累的九儿惨死,如今我便为何只是让他下半辈子呆在佛堂里过已然是宽宏大量了!”
“不可能。”司慕涵没有任何的犹豫说出了这三个字,“蒙家和庄家的确是欺君,只是朕不可能也无法用这件事废了蒙氏和庄氏,更何况,醉儿如今怀着朕的孩子,羽之当日推到你是他的过错,只是当时的情况你也很清楚,他那般做也不过是一时冲动而为,除了那件事,他并没有对你做出什么事情,也从未对晏儿做出任何伤害之事,送你出宫这件事是朕决定的,你若是想恨人,便恨朕!”
“他并没有对我做什么事情?”水墨笑哈哈大笑,“是,是,他没有做什么,因为罪魁祸首是你!他没有做任何伤害晏儿的事情,但是却让他不认他的亲生父亲,他做到了,做到了当日我出宫之时搁下的狠话!而他能够做到,却是你给了他机会!是你给机会他亲近晏儿,是你将晏儿送到他的面前!雪暖汐跟我说你极为疼爱晏儿,我信了,可是照顾晏儿的宫侍却告诉你,你居然准许蜀羽之接近晏儿,你明明知道他是多么的恨我,可是却还是让他接近晏儿,你明明知道他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去接近晏儿你还是允许了,司慕涵,这就是你所谓的疼爱吗?!是雪暖汐那般傻的人方才会相信你!……蒙氏怀着孩子又如何,我当年不也一样怀着孩子被软禁,母族被流放,甚至最后生了晏儿不过几日便被你逐出宫去,我能够受得,他蒙氏便不能受吗?!他的孩子便比我的孩子更加的金贵容不得一丝打击吗?你让我出宫静养,那不如也让他出宫去养一阵子,也让他去好好欣赏一下南苑的风光!……让凤后出宫静养?哈哈――多大的恩典,世人都说你永熙帝仁慈,可是谁又知道,你根本便是一个不明是非不分对错不公不正的卑鄙无耻之徒罢了!”
“够了!”司慕涵猛然站起,面容有些铁青,便是她真的亏欠了他的,但是却也容不得他这般的放肆,“没错,当日朕的确是轻信了他人的言辞冤枉了你,可是当时的情形便是换了谁也一样无法相信你是清白无辜,况且,当日若不是你拿醉儿和庄铭歆的婚事作要挟,那晚又怎么会撞上了蜀青被杀这事,若不是你本就心怀不轨,如今又如何会落得这般一个下场。”
水墨笑身子猛然颤抖了一下,心如同被刀割的这般疼,他随即歇斯底里地厉声咆哮,“没错,我是心怀不轨!我母亲父亲在漠北受苦,我这个做儿子的,为他们做一些事情难道错了吗?如今蒙氏不也是为了他母族的人而在那里装可怜装柔弱?!醉儿?叫的多么的亲热?在你的心中,我与蒙氏根本便不再相同的位置之上,我是傻了放才会奢望你做出一样的决定,当日我不过是有嫌疑你便不管不顾地将我逐出宫去,如今蒙氏便是杀了我,你也一样会当中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你说的没错,我是其身不正,我是错的离谱,而我最错的便是不该对你动了情――”
若不是他对他动了情,他岂会一步一步地为她所制,岂会迷失了心智,岂会未曾觉察到她的险恶用心,一切都是他的错!
水氏一族落得如此下场,都是因为他过于的沉溺在了她当日的虚情假意当中!
司慕涵双眸大睁,本是铁青的面容上满是震惊之色,他说什么?他对她动了心动了情?他动了情?
水墨笑捂着胸口,一口腥甜涌上了喉咙,随即喷出了一口温热的血。